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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古典主义的主导作家
b 凯思典斯的生涯及其历史底使命
一七五四年,雅各亚谟司凯思典斯(Jakob Asmus Carstens)生在北海之滨的什列斯威的圣克佑干的一间磨粉厂里了。是农夫的儿子,在附属于什列斯威的寺院的学校里通学的,但当休暇的时间,便总看着寺院的祭坛画。虽然做了箍桶店的徒弟,终日挥着铁槌,而一到所余的夜的时间,即去练习素描,或则阅读艺术上的书籍。尤其爱看惠勃的《绘画美论》,而神往于身居北地者所难于想象的古典时代的艺术。一七七六年,他终于决计弃去工人生活,委身于画术了,但不喜欢规则的修习,到一七七九年,这才进了珂本哈干的亚克特美。然而这也不过因为想得留学罗马的奖金。在他那神往于斐提亚斯和拉斐罗的心中,则超越了一切的计算,几乎盲目底地只望着理想的实现。因此,在珂本哈干,也并不看那些陈列在画廊中的绘画,却只亲近着亚克特美所藏的古代雕刻的模造品。然而在凯思典斯的性格上,是有一种奇异的特征的,便是这些模造品,他也并不摹写。但追寻着留在心中的印象,在想象中作画,是他的通常的习惯。在远离原作的他,那未见的庄严的世界,是只准在空想里生发的。南欧的作家们,要从原作——或较为完全的模造品——来取着实的素描,固然是做得到的,然而生在北国的凯思典斯,却只能靠了不完全的石膏象,在心中描出古典艺术的影象。不肯写生,喜欢空想的他的性格,那由来就在生于北国的画家所遭逢的这样的境遇,尤在偏好亲近理想和想象的世界的北方民族的国民性。所以,美术史上所有的凯思典斯的特殊的意义,单在他的艺术底才能里面,也是看不出来的。倒不如说,却在一面为新的艺术上的信念所领导,一面则开拓着自己的路的他那艺术的意欲这东西里面罢。换了话说,也就是所以使凯思典斯的名声不朽者,乃是远远地隐在造形底表现的背后的那理想这东西。
在珂本哈干的亚克特美里,他的才能是很受赏识的,但因为攻击了关于给与罗马奖的当局的办法,便被斥于亚克特美,只好积一点肖像画的润笔,以作罗马巡礼的旅费了。一七八三年,他终于和一个至亲,徒步越过了亚勒宾。然而当寓居曼杜亚,正在热心地临摹着求理阿罗马诺的时候,竟失掉了有限的旅费,于是只得连向来所神往的罗马也不再瞻仰,回到德国去。五年之后,以寒饿无依之身,住在柏林;幸而得了那时的大臣哈涅支男爵的后援,这才不忧生活,并且和那地方的美术界往来,终于能够往罗马留学。到一七九二年,凯思典斯平生的愿望达到了。他伴着结为朋友的建筑家该内黎,登程向他所倾慕的罗马去了。
然而恩惠来得太迟。在凯思典斯,已经没有够使这新的幸运发展起来的力量了。他将工作的范围,只以略施阴影的轮廓的素描为限。修习彩画的机会,有是有的,但他并不设法。在他,对于色彩这东西的感觉,是欠缺的。不但这样,擅长于肖像画的他,观察的才能虽然确有充足的天禀,但他住惯在空想的世界里了,常恐将蕴蓄在自己构想中的幻想破坏,就虽在各个的Akt的练习上,也不想用模特儿。古典时代的仿造品——但其中的许多,乃只是正在使游览跋第凯诺的现在的旅人们失望的拙劣的“工艺品”——和密开朗改罗和拉斐罗,不过单使他的心感激罢了。当一七九五年,在罗马举行那企图素描的个人展览会时,因为分明的技巧上的缺陷,颇招了法兰西亚克特美人员的嘲笑。凯思典斯寓居罗马时最大之作,恐怕是取题材于呵美罗斯的人和诗的各种作品罢。但在这些只求大铺排的效果,而将人体的正确的模样,反很付之等闲的素描上,也不过可以窥见他的太执一了的性格。虽经哈涅支男爵的劝告,而不能离开“永远之都”的凯思典斯,遂终为保护者所弃,一任运命的播弄。因为过度的努力的结果,成了肺病的他,于是缔造着称为“黄金时代”这一幅爽朗的画的构想,化为异乡之土了。
北方风的太理想主义底的古典主义,以怎样的姿态出现,怎样地引导了北方的美术家呢?这些事情,在上文所述的凯思典斯的生涯中,就很可以窥见。凯思典斯所寻求的世界,并非“造形这东西的世界。”在他,造形这东西的世界,无非所以把握理想的世界的不过一种手段罢了。以肉体作理想的象征,以比喻为最上的题材的凯思典斯的意向,即都从这里出发的。寻求肉体这东西的美,并非他所经营。他所期望的,是描出以肉体为象征的理想。他并不为描写那充满画幅的现实的姿态这东西计,选取题材。他所寻求的,是表现于画面的姿态,象征着什么的理想。爱用比喻的凯思典斯的意向,即从这里出发的。轻视着造形这东西的意义的他,作为画家,原是不会成功的。然而那纯粹的——太纯粹的——艺术上的信念,却共鸣于北方美术家们的理想主义底的性向。法兰西的画家们,虽然蔑视他的技术的拙劣,而北方的美术家们,受他的影响却多。专描写些素描和画稿,便已自足的许多德意志美术家们,便是凯思典斯正系的作家。而从中,丹麦的雕刻家巴绥勒梭尔跋勒特生(Barthel Thorwaldsen),尤为他的最优的后继者。正如凯思典斯的喜欢轮廓的素描似的,梭尔跋勒特生所最得意者,是镌刻摹古的浮雕;他又如凯思典斯一样,取比喻来作材料。刻了披着古式的妥喀的冷的——然而非常有名的——基督之象者,是梭尔跋勒特生。在无力地展着两手的基督的姿态上,那行礼于祭坛前面的祭司一般的静穆,是有的罢。但并无济度众生的救世主的爱的深。——在这里,即存着古典主义时代的雕刻所共通的宿命底的性质。由北方的美术家标榜起来的古典主义的思潮,于是成为空想底的理想主义,而且必然底地,成为空虚的形式主义,驯致了置纯造形上的问题于不顾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