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后的愿望
1999年3月,在我们与太原军干所商定之后,父母从太原回到北京居住,由我们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在京的就医问题,选择了两家医院,一家是北京安贞医院,专门诊治心脏病,其他综合性疾病则就诊于中日友好医院。
2004年,父亲已九十高龄,医院建议又过去的每年一次住院进行体检(十天时间),改为每年上、下半年各一次住院例行体检,父亲勉强同意。因为在此之前,他的身体非常好,能吃、能睡、能走,还能每日坚持看书、写作和练字。因此,他非常不愿意看病,更不愿意住院。
2005年2月母亲病逝了,永远地离开了相伴六十四年的父亲,巨大的痛苦给父亲精神上最致命的打击,从此艰苦状况一年不如一年。
2007年9月,父亲在家中不慎摔倒,折断了左侧的一根肋骨。不得不住进中日友好医院。
骨伤好转,我们建议把下半年例行的体检做了,父亲同意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检查的结果是肝部发现了肿块。因为年事已高,不便做进一步的探查,医院初步诊断类肝癌。
虽然我们商定将此事瞒着父亲,但他似乎还是有了“预感”。出院回家后,父亲对我说“明年(之2008年)我有三个愿望:第一是过春节,第二个是过生日,第三是看奥运会。”我鼓励他说:“没有问题,您明年的三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2008年的春节过得非常热闹。春节期间,最使父亲高兴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不少老战友、老同事、老部下打来拜年的电话,祝他“身体健康,生活愉快”。特别是家住在广州九十二岁高龄的宋维栻叔叔的拜年电话和八十七高龄的胡敏阿姨(邱会作夫人(再一次来看望他(前一次是2007年春节),使他特别的高兴。老战友相聚格外亲切,父亲与胡敏阿姨畅叙了一个多小时。临别时,胡敏阿姨悄悄塞给父亲手中两百元钱,父亲看着“压岁钱”开怀大笑。谁曾想,这竟是与胡敏阿姨的最后一面。
第二件事是我们子女轮流在父亲身边值班,每日不重样地做他最喜欢吃的美味,什么“米粉蒸肉”、“红烧鱼”、“清炖鸡”、“红烧海参”、“梅菜扣肉”、“火爆猪肝”、“湖南腊肉”等等,中午饭还陪他喝一杯红葡萄酒。其实,每到逢年过假,我们都在父亲家轮流值班,并各显其能,拿出做菜绝招。只不过今年春节,当我们心中隐藏着父亲病情和满足他的最后愿望时,我们把饭菜做得更加精细,把节日气氛渲染的更加热烈。
第三件事是见到前来给爷爷拜年的长孙与他的女朋友,虽然孙子还没有结婚,当年爷爷已乐的合不上嘴。可能父亲心中非常遗憾,因为李家的第三代人(孙子辈)还没有一人结婚,还没有四世同堂。
父亲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初五过后,父亲突然提出要去八宝山看望母亲,父亲对我说“今年是老太太走后的第三个年头,按家乡习俗,我一定要亲自去看望她,这是最后一次,将来我不再去了。”我劝他:“现在天气很冷,您岁数大了,最好不要轻易出门,我们代表您去看望老太太吧。”但父亲仍然坚持要亲自去,无奈之下,我们确定了去八宝山的时间
前一天刚刚下了雪,我们知道他确定的时间是不可能更改的。
由于悲喜交加和“外寒内热”,从八宝山回来的当晚,父亲就开始发低烧。吃了两天药,没压住,2月24日住进了安贞医院。
住院后,父亲仍低烧不退,并引起心律异常、尿潴留等症状。住院第三天,主治大夫就向家属发了病重通知书。
经过医院积极抢救,一周后,体温控制住了,感冒也转好了,但心律异常却始终纠正不过来。3月中旬,主治大夫又向家属发了病危通知书,那段时间,父亲的心脏被24小时严密监控,一旦出现异常,病区护士台就发出报警信号,最多时能“抓”四十多次异常情况。父亲被严格控制卧床,几乎全天都在输液。
4月清明节后,奇迹出现了!父亲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并逐步改善。他可以坐在床上了,不久,又可以下地,在沙发上坐半个小时了。但对心脏的监控,始终没有撤掉。
4月22日,是父亲九十四岁的生日。我们都到医院祝贺,并在病房中摆放了鲜花。林豆豆来病房为他祝寿,黄春光、邱路光等很多老战友的子女都来为他祝寿,有的人带来鲜花,有的人带来生日蛋糕,大家纷纷在病床前与父亲合影留念。当时,父亲虽很高兴,但身体还很虚弱,也不能让他过于激动。我们只好把每批来人会见时间控制在15分钟之内。
病区护士长也带着值班的护士门来为他祝寿,并一起合影。护士长还专门安排食堂为父亲做了长寿面。他的第二个愿望也实现了。
5月份,天气渐渐转暖。父亲不仅可以下床做轻微地活动,还可以坐轮椅到室外晒晒太阳。
5月中旬的一天,父亲的两位主治大夫找我谈话,大意是,经会诊,多数医生建议,要使父亲的心脏异常情况得到有效控制,唯一的办法是在体内安装心脏起搏器,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我说服父亲,告诉他安了起搏器,就可以回家了。父亲想回家,于是答应安起搏器。
6月上旬,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由心脏专家主导安装了起搏器。手术非常顺利。接着又做了膀胱造瘘手术。大夫们见到父亲的身体状况有一天天好起来,都说:“老爷子的生命力真顽强!”。
7月8日,我为父亲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中,父亲的精神状况岁比医院好一些,但家中的护理条件毕竟不如医院。例如家里就没有吸痰器,有一次,一口痰堵住气管,险遭不测。
7月下旬,护工发现父亲的下肢功能出现障碍,行动困难。不久,上肢功能也出现障碍,右手拿不住筷子,要靠护工一口口的喂饭。
我把情况报告了医院,大夫建议还是回医院观察治疗。
8月7日(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晚,父亲又住进安贞医院18病区。当时除肢体出现障碍外,神志还是清楚的。入院第二天晚上正是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父亲兴致勃勃看了一小时。之后后代几天中,他还看了篮球、排球、乒乓球等奥运会的比赛。
他的第三个愿望也实现了。
8月18日,护工发现父亲便血,经化验证实“便潜血阳性”。由于无法接受探察,不清楚是胃出血还是消化道出血,大夫对我说“无论何处有出血点,都不是好现象,可能癌细胞已转移。”经过几天的治疗仍无好转的情况下,主治大夫向家属发了病重通知书。
8月下旬,父亲出现吞咽功能障碍,不能自主进食,开始鼻饲营养液。9月中旬,意识开始模糊,不能说话,处于半昏迷状态。情况越来越糟糕,抢救设备全部退职床边。
11月底做的肺部对比检查发现,肺部比10月底检查时多了六处阴影,这是癌转移的信号,12月1日,再次报了病危。
12月20日,腹部B超发现已有积水,病情在继续恶化。
2009年1月3日晨6时许,护士例行巡查病房,发现父亲的呼吸急促,一量血压,血压也掉下来了,马上报告医生。值班医生赶来后,立即按照预定的抢救方案实施抢救。
7时30分,呼吸停止了,心脏监控器上显示成了一条直线,7时40分,院方宣布抢救无效死亡。父亲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走了,终年九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