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俞宜黄序
国家于州县之吏,多从布衣诸生选任,寄之以百里之命。未及三载,辄迁去。而课其贤不肖,悉听于监司。凡监司之所奏罢者固不论;至其所荐举,必极其褒美,虽古之龚、黄、卓、鲁无以过。夫龚、黄、卓、鲁,未必一岁而成;则今之荐者,过龚、黄、卓、鲁远矣。然及其迁以去也,其为州县犹故也,而未有称治者。如此,则吏之贤否,果皆其实乎?抑其为名者之多耶?而上亦以名求之而已。其于民果何益也?
予识宣平俞君,君为抚之宜黄,独其志汲汲于民,而无意于为名,然而名亦归之。至考其实,则惟以平恕为心,而未尝刻核以求一切。宜黄在山中,数毁于兵。君为县草创,而能视如家事。自神祠、学舍、县廨、桥梁之政,无不悉举。凡此皆非今之所以为吏课者,君独汲汲为之,无不办治。至其为政,又持平恕,则今之吏,吾于宜黄推贤矣。虽然,君亦有遇焉。
夫县之士大夫,为士民之望,其知吾政,尤明于监司。然苟非其人,未有不以私故挠法者。其求于有司者无已也,稍不如其欲,而毁随之矣。宜黄之仕者盖少。而今少司马谭公,独能戢其家而一听于吏之治;其于有司无求也,故无怨焉;且又加敬,而为之延誉。君于是曰:「司马公如此,吾于监司自今无得罪者矣。」至于比县之吏,亦以娼嫉倾排者多,以故毁誉不明,而监司亦无以得其实。吾友蒋子征在临川,与君相爱雅故,推毂之,君以此益得展其志。谷梁子曰:「志行既通,而名誉不着,友之过也。」余以是又仰少司马之盛德,与吾友之贤,非独宜黄之吏治独善于今世云。
送福建按察司王知事序天下之治,恒系乎人情之达与不达。举目前之近,人之所共知,独蔽乎其上而有不达者;则四海之内,其所隐覆者何限?古者盛治之极,至于鳏寡无盖;况于其人近在于目前者乎?今天下之官,一命皆总于吏部。以数人之耳目,欲周知天下士人之众,则人才不能自达者有矣;其侥冒而莫为之觉,遭诬而莫为之理者,有矣。书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呜呼休兹,知恤鲜哉。」夫常伯、常任、准人,固其重者。至于缀衣、虎贲,亦加知恤,此周之所以盛也。
太仓王君,以太学高第,选为上林苑录事。九载,升南京光禄署丞。寻有人欲得其处者,亦选为署丞,以逼王君。是时王君先入署已三月,无除目,不受代。其人乃复从吏部得某州同知之檄予王君,乃去。而代者从后媒孽之,以考察当调;王君于是家居久之。以今年赴部,冢宰知王君之冤,业已在调例,乃除为福建按察司知事。知事于州倅,品秩为降。然衣豸衣,自郡守二千石皆与抗礼,于外省为清阶。盖吏部之直王君者如此。
王君家世科目显贵,为人有才艺。历上林九载,以最,升为太官;三月,以过谪。此人所以为王君不直者也。而天子之大臣,乃能知恤之,可谓不遐遗矣。太仓实吾昆山故境,而王君与余家,世有姻好;今年其从弟一诚,又与予同举进土。用是,书之以宠其行。且以叹今世一命而能自达于上者如此也。
送北城副兵马指挥使周君序昔余初来京师,见前辈长者,言吾县风俗之厚。时邑之缙绅在列位者,至与大省埒。毛文简公为大宗伯,朱恭靖公、顾文康公,皆在翰苑。然凡同乡之土,自九卿下至六馆学士,与诸从事有秩者,在京师遇有乡邑庆贺,皆联名叙会,不以秩之高庳相别异。盖谓余时之所见,固异于前矣。今数年来,诸公皆已谢世。其居显任为京朝官者,已落落无复往时之盛;而乡曲之谊,亦不能无少衰也。
今年,余幸登第,同时举者三四人,皆相勉以厚道易风俗。而余友葛秋官诚源,张给事虚江,皆敦尚高谊,于乡曲尤厚。于是周君汉卿,以太学生调北城徼循之寄。诸公皆往为贺,又征余文为送之赴任,而亲友陆小楼亟来请,因为序之。
君少有美姿,为胶庠之秀。升成均,历事宪台,官长与其同舍皆器之。为人温恭孝友,又诸公之所敬爱,非特乡曲之私而已。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