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原鲁先生祠记
前元之季,昆山有隐君子,曰顾原鲁先生。居于海滨,读书学道,不求闻于时。端居一室,凭几而坐,所当两臂处,遗迹宛然。手自批注经、史。后其家惧祸,悉毁不传。然而海滨之父老,至今能言之。
四传而至其孙启明,今为太仓人,稍徙至郡城。有子存仁,举进士,为礼科给事中,得推封其父。寻以言事忤旨,被谪居庸关之外,久之得还吴。给事既被废家居,尤喜考论先世故事。而郡太守历下金侯城,颇采父老之言。又以封君之敦倘诚朴,足以风励末俗,乃檄令列祠于郡学若州之乡贤祠。复于齐门外卧佛寺之东偏建祠,而以封君从祀;以为近其家,可以岁时致祠事焉。给事谓余具知始末,而请记之。
余惟古之人遭时际会,佐世主,功施于天下,而垂名于竹帛,后世之所称述,往往为此。至于岩穴幽栖之士,虽长往不返,亦必因时主侧席之求,弓旌玉帛,贲于丘园,世始得以称述其名。若夫许由、卞随、务光之徒,以与人主以天下相揖让,此宜其彰彰较着矣。而谷口郑子真、蜀严君平,皆修身自保。扬雄少从君平游,已而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者称此二人。故能耕于岩石之下,而名震于京师。由此而言,非此数者,虽没世无称也。
而又有不然者。古之君子,修身学道,宁憔倅于江海之上而不顾。彼非有求于世者,然约而愈显,晦而益彰,逃名而名随之。传记之所载,不可胜数。无求于世,而世亦不容不知之,此奚必有所待耶?若原鲁先生,没于海上,至于今二百年,而其幽始发。则士之修德砺行者,何忧后世之不闻耶?郡太守表章之意微矣。
祠凡为堂寝庑门若干楹,经始于嘉靖三十年十月某日,落成于嘉靖三十二年十有一月某日。是为记。
常熟县赵段圩堤记虞山之下,有浸曰尚湖。水势湍激,岸善崩。湖堧之人,不能为田,往往弃以走。有司岁责其赋于余氓。而赵段圩当湖西北,尤洼下,被患最剧。宋、元时故有堤,废已久。前令兰君尝与筑之。弘治间,复沦于大水。嘉靖丁酉,予宗人雷占为己业,倾赀为堤。堤成,填淤之土,尽为衍沃。而请记于予。
嗟夫!自井牧沟渠之制废,生民衣食之地,残弃于蒿莱之间者,何可胜数?有司者格于因循积习之论,委天地之大利;斯民愁苦哀号,侧足于寻常尺寸之中;率拱手熟视,不能出一议,而漫谓三代至于今,其已废者皆不可复。
夫未尝拖晷刻之功,而徒诿曰「不可复」,予疑其说久矣。观雷所为,其力易办,而功较然者。然更数十令,独兰侯能之。至兰侯之业败,已又四十余年为沮洳之场,莫有问焉者,何也?天下之事,其在人为之耶!事有小而不可不书者,此类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