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周六见鬼记
妈妈住在重庆城里战时生产局的集体宿舍,四个人一间,床紧挨着床,吃也在单位的大伙房。安不起家,刘娘也住集体宿舍。一个学期上满,十四中这两个毕业班结束了,重庆临时的分校也撤了。刘娘没回贵阳,另受聘于重庆的捍卫中学,自己有间很小的宿舍,放了张双层床,但也住不下我和哥哥,所以我们很少进城。隔一两个星期,妈妈和刘娘会到沙坪坝五娘家,我们在那里团聚。每到周六下午是自习课,有家的同学都拿好了东西等着老师给发回家证。下课铃声只一响,她们就已冲了出去,以赛跑的速度奔向小龙坎的公共汽车站,因为车少,去迟一步排队就会错后几丈,真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一次,妈妈写信来叫我也进城去度假,到城里天已完全黑了,所以我也不羡慕她们回家的了。
我和几个家在外地的同学,往往去逛沙坪坝,常去“六合饭店”吃凉面。拌面案子就临街放着,厨师一手挑拌面条,一手摇大蒲扇扇面,扇得香味四溢,引人食欲。一碗下肚还想再吃,就找只苍蝇放在碗里,像煞有介事地大喊大叫。堂倌也不细究,一会儿就给换来一碗。吃饱了,大伙儿心满意足地说说笑笑往回走。管宿舍的老师也回家了,我们唱呀、蹦呀、打呀、闹呀,玩够了,她们几个就搬了被子凑到一个房间睡了。我懒得搬,回到顶头那间我自己的房里睡。
到初二,是宿舍最后面的一排,外面草木杂生,是个乱葬岗子。夜晚,隔着花格窗,风吹影动,近在咫尺,的确有点儿瘆瘆然。要充大胆,也就不去想鬼了。这一回睡到半醒不醒,听见房里有动静,睁眼看,天还黑着,一下子就全醒了,坐起来一看,靠门的第一铺上有东西在动。这一惊非同小可,紧抱着膝头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使劲儿分辨,渐渐看出来是个烫发的“人”。南开的学生都是短发,哪里有烫发的?更紧张了。那“人”下了地,梳了头,还把床单铺成原样。天已蒙蒙亮,她可能是发现我在盯她,回过身来说:“我是杨老师的朋友,昨天来晚了,她又不在,就在这铺上睡了,麻烦你给这铺的同学打个招呼吧。”说完,挎上皮包就走了。我的心从嗓子眼跌回到肚里,想起方才的紧张,不禁自己笑起来。下午,第一铺的同学回来后,我试探着问她,她一点儿都没发现她的铺被动过。
后来我听说一个故事,讲一村外小庙停着一具尸体。守尸人困了,就将尸体放在地上,自己在停尸板上睡了。夜行人看见小庙透出灯光,想去歇脚,一推庙门,惊醒了守尸人。守尸人以为诈尸,跳下来便追;夜行人以为诈尸来撵,撒腿就跑。二人跑到天明,回来看那具尸体还在地上。回想我那晚若是胆小蒙上脑袋,肯定就是见鬼了,自见“鬼”后,我的胆子更大了些。
不久,学期结束,由于日本已投降一年,许多人都复员回乡,我们这一班的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