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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京城故人
1妈妈的老友们
妈妈每年暑假都会到北京来,并不是专为看我和哥哥,我们俩暑期不是农耕就是外出实习或工作,和妈妈也见不了几面。她来北京,一是南京夏天太闷热,二是她在北京的老朋友很多,而且都是因父辈交好,她们自幼就熟悉友爱的。
在燕京的有陈意,当时她还没结婚,是位老姑娘,是燕大家政系主任,解放后家政系被撤销了,她就在化学系当教授,和另外一位姓白的单身女教授合住一栋别墅式的宿舍。另一位是梁思庄,是梁启超的次女,燕大图书馆副主任。她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叫补补。补补一岁时,她父亲食物中毒,猝然去世,当时到香港我家来过。她装在一个睡袋里,刘妈给她换尿布时说这么一点儿就没了爹,真可怜。她那睡袋和可怜给我留下了记忆。这时她都上高中了,是先进的少先队辅导员,正准备考北师大的教育系。哥哥和我不论去她们哪一家,都得到热情的款待。
燕大附近的清华大学有妈妈幼稚园的同学龚业雅,她丈夫吴景超在重庆时给我妈妈安排了工作,是帮了我们大忙的。她女儿吴清可和我在南开还是同班同学,但我们去得比较少,因为她儿子吴清俊思想特别进步,我哥哥和他谈不来。
城里我们常去的有陈衡恪家,陈衡恪虽早逝,但夫人还在。我外祖父曾是陈衡恪的老师,但我们称陈夫人为师母,也不知是怎么论的。哥哥每到周日就掰着指头算,该到哪家去混饭解馋了。
我们也常去看袁妈。1951年吴晗离开清华园搬到西单的头发胡同,是个完整的四合院。袁妈住在外院西屋,有自己的房间。她还拿我们当孩子,我们也无拘无束,附近有一家卖牛肉火烧的,袁妈总以这美食招待我们。
最常去的还是舅妈家,舅妈是刘娘的弟媳,我们甚至我的同学们也都称她为舅妈。她叫王棣华,当时也就四十多岁,两个女儿都比我大,而且都工作结婚了。她丈夫在山西教书,身边只一个两岁的小儿子,就住在西单的二龙路,离学校较近。我们不但去混饭,我看病也头一天晚上住她家,好一大早去挂号,有时同学要看病,我也住舅妈家替她们挂号。1952年春我咳嗽挺严重,咳得同学们都睡不好,便干脆住到舅妈家。她带我去看中医,给我煎汤药,几天就好了。男同学们也知道我有个舅妈,几个华侨同学买些海货也到舅妈家去煮吃解馋。那时舅妈因孩子小也没出去工作,经济上不富裕,但并不厌烦我们这些年轻人去打扰,拿我们都当家人一般,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长辈。
三十年后我又能去北京了,去世的已矣,在的也不健了。梁思庄先生已中风失语失忆,我去看她时,补补上班不在家,只有保姆守着。我默默地坐了半个小时,感慨颇多。后来我见到补补写的纪念她母亲的文章,感动之外更多的是尊敬与佩服。舅妈是中风失语,脑子还清楚,见我便大哭,我对她说什么她能点头会意,待我告辞出来,听见她又放声大哭,我忍住的泪水便决堤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