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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国民
2死在出生前
决定4月底回南京后，我就积极地准备，把冬天的衣服、被褥都拆洗干净，晒好收箱，房间也打扫擦洗干净，从早到晚都在忙着。车票也买的29日的，算好30日到达，过了“五一”再向妈妈交代，让她节日还能快乐。
忙着干活儿时，肚子不时地感到下坠，端着大盆水上那挺陡的楼梯时，下坠的感觉更厉害。我没经验，认为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并未重视。不料就在28日晚，忽然一下子就破水了，但肚子不痛。挨到天明，去了石家庄妇产医院，直接入了产房，吴富融还得抓紧时间去退火车票。
在产房躺了四个晚上五个白天，羊水不停地淌，宫缩一点儿也没有。医生用了催产素，没用，再用奎宁，还是没用。第四天，我发现羊水中有胎便，这是我生产实习专攻马产科得来的知识，预感到胎儿情况不妙。但医生说胎心还正常，但愿这不幸的胎儿能挺得过。第五天，也就是5月3日上午，我从每天来听胎心的大夫的表情上就知道，胎心没有了。那天下着小雨，雨丝随着风一阵阵唰唰地打在产房的玻璃窗上。我的心也像那玻璃窗一样，被阵阵的泪雨刷过，一年来当准妈妈的幸福与期盼，和小生命一起化为乌有了。中午，来了位年轻的女大夫，先说破水五天用药不起作用很不正常。我心里说：“对！我的孕期处境也很不正常。”接着，她怪我没做产前检查。我是做过检查的，是在怀孕第五个月，一切正常，后来为什么不检查了，我不能告诉她。还好，她没追问，说反正胎儿已经死亡，明天可以器械引产。我马上表示同意，长痛不如短痛，产房不是能休息的地方，我随即转到了病房。在产房的漆皮布上，羊水把我的臀部渍出了皮炎，睡到布床单上特别舒服。正待好好睡上一夜以应对明日的手术，等了五天的宫缩却不期而至了。我可不愿再回产房，便悄悄地忍着，等到阵缩紧了，我的憋气让同房间的人听出来了，不能影响别人。我只好又回产房去。四五天来，我看别人生产和牛产犊、马下驹没什么两样，一点儿都不害怕。我的产程很快，也顺利。接产的大夫对我说是个女孩儿，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了，又补充说，就是脚丫子小了点儿。我要求看一下，她说：“你以后还要生孩子的，最好不要看，免得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影响你再怀孕。”我懂得她是为我好，就没有强求。假如我当时就知道她是我的唯一，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看她的。
第二天，护士问我小孩儿的父亲要不要看一眼，不看的话就处理了。我就给吴富融打了个电话。这些日子，我在产房出不去他也进不来，现在才把经过说了一遍，说到小孩儿死了时，他脱口三个字：“死了好。”我愣了一下，问他看不看，他连说“要看”。待他来看过，我问他小孩儿的脚是不是特小，他说并未觉察，我认为还是接产医生为安慰我而说的。既没有畸形，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惋惜之情，就冒出了“死了好”？头脑简单的我并没有细琢磨。
出院回到站里楼上的小房间，第二天他又下乡去了。邱瑞华这时也搬来这边院子，他妻子每天三顿上楼来给我送饭，这时她也怀着五个月的身孕，我很过意不去。幸而吴富融这次下乡时间短，我跟他说，我不相信坐月子不能出门的规矩，我还是回南京得好。正巧，他两天后又要下乡去辛集，我们一同坐上东去的列车。他下车后隔着车窗向我摆摆手，我看着他，直至车行渐远。到石家庄四年，我们聚散是常事，这次更有依依之情，是因为自己前途未卜，还是什么朦胧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