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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我们的动物遗产
二、亚当和夏娃
根据确凿证据,在过去的三百年间,为了更好地了解自身,人类所付出的脑力劳动全都付诸东流。如果这样下断言,就有失公正,不太真实了。唯一的关键之处是人类应当明智地诠释对自身的了解程度并将其应用到自己身上;一个人必须承认,一般说来,这一诠释过程比发现信息本身显得痛苦、困难。我们没有能够运用这些全部的历史的、生物学的和心理学的知识形成有意义的信仰,这似乎是一个严重的失误。从生物种族发展史来看,我们属于猿猴类,所以,在获取和思考各条零散信息方面,我们总是比把它们整理在一起为我所用表现得更加出色。不管如何,人到底是什么?我们是不是比一百年前的人更加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呢?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中世纪的神学家们主要以教义为基础向我们解释了两个事物,“灵魂”和“原罪”。(事实上,灵魂的发明可以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们的原始人祖先首先发现了灵魂。他们中的一位从睡眠中醒来,感觉到他的灵魂在梦中脱离的躯体,独自出游,刚刚又回到了肉身;然而,正是神学家们认为,只是随心所欲地将灵魂从动物的肉体中取走而不相信灵魂是一种罪孽。)为了让我们相信这两个事物,神学家们的阐述显得信心百倍,条理清晰。他们认为,没有灵魂就无须拯救什么,没有原罪就没有任何拯救的必要。但是,他们的感觉比他们的描述更准确。他们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于是,需要非常清楚地了解这一问题的现代人感到十分困惑并压制自己的信仰,或者直截了当地称之为中世纪神话。大智者认为他们知晓一切,于是,就对神学家说:“亲爱的先生,你不可以用那样的说法来欺骗我们。我们生活在一个科学的世界。”真正的智者知道,神话代表着对人类早期知觉的一些广义的归纳,这些知觉和我们自己的知觉一样出色。从某一角度来说,神学家们居心叵测,太不人道了;他们把灵魂和肉体分割开来,不仅作为一种表述的方式,而且认为他们是相互独立的物质。我们拒绝分割二者的关系,成为现代哲学和知识的最初内容。26
自从我接受长老会教义熏陶的童年以来,我一直为灵魂和原罪的问题所困扰。所有人都承认因为吃一个苹果而导致人的堕落的故事是一则具有社会学意义的神话。所吃的苹果不一定就是苹果,可能是任何种类的水果,也许是一个无花果或者芒果,或者只是一个味美多汁的梨。重要的是它味美多汁,充满诱惑;而且,它是禁果,人吃了它,标志着一种反叛。夏娃先吃苹果,随后给了完全无辜的亚当,亚当违背自己的良知被迫吃了苹果,这显然是男人讲述的故事。如果女人讲述这个故事,亚当会先吃那只苹果。根据这些固有的证据,我们几乎可以断言,《创世记》是男人写的作品。但,这是无关紧要的。关键是,被压抑的欲望和职责或者理智之间明显存在着心理上的不协调。苹果看起来很新鲜,闻起来很香甜,亚当肚子很饿。一个简单的事实是,假如说伊甸园里的这两个人压制自己的欲望,经过苹果树时只是看一看闻一闻然后就走开,那么,当天晚上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在现代心理学上,关于原罪的故事情节将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故事的发展大致是这样的:
“我睡不着。”亚当或夏娃说——我们可以认为是夏娃说的。
“怎么了?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吗?”亚当反问道。
“没有,麻烦就在这里!”夏娃回答。
“你什么意思?”亚当说。
“那只苹果!我没有吃。”夏娃一边说,一边在无花果树叶里辗转反侧。
“很奇特,不是吗?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样的对话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着,终于,他们两人都患了神经官能症。夏娃开始感觉到腹部的不适。亚当真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他拿来了无花果、西瓜和香蕉,可是这些水果对她并不起作用。亚当认为这是她心理上的毛病,夏娃觉得受了侮辱,两人第一次开始争吵。一天夜里,亚当听到妻子在睡梦中含糊不清地嘟哝着:“苹果,苹果!”他没有去咨询一个心理分析学家,只是觉得这很奇怪。
又一天早晨,夏娃显得十分高兴,这让亚当感到惊讶。
“噢,真不错!”她一边说,一边蜷起身子,碰了碰亚当的肩膀。
“什么真不错?”
“那只苹果。我吃了那只苹果。它的余香仍然留在我的舌尖嘴边。”
“真见鬼!”她的丈夫喊道,“你夜里梦游了,是吗?”
“我对你发誓我吃了那只苹果。”夏娃言辞激烈地说。接着,她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她是如何走到苹果树下,摘掉苹果,用牙去咬并咀嚼多汁的果肉。
和女人争论没有用处。他们同意一起去看看。令夏娃大为惊讶的是,那只苹果还在原处。尽管证据确凿,她仍然坚持自己说的是真的。于是,亚当开始思索。他记得同样的事情已经两三次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感觉到自己在睡眠中做了什么事情而他的躯体一直躺在爱人的身边。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躯体,并且做了什么事情,有的事情还十分荒唐,他清醒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
就这样,亚当发现了灵魂。夏娃非常喜欢这个用词。但是原来的症状仍然没有消失。夏娃胃部的不适使她不能吃任何食物,她明显地消瘦下来,亚当感到惊恐不安。他的生活中当然不能没有她。
“亲爱的,”有一天他对她说,“我们必须采取措施。我知道这是一件麻烦事。”
“是吗?”夏娃仰起脸,爱意绵绵地说。
“我们现在的生活出了问题,你也清楚。我们整天无所事事,你也感到很无聊(ennui)。”
“Ennui!听起来多么——多么陌生的一个词。你知道上帝只讲英语的。”
“他用这个词是非常睿智的。不管怎么说,我喜欢这个词,当我使用它的时候,它自然成了纯正的英语表达。说一下这个词,你会感觉好些的。”亚当当然是英国人。
夏娃说了很多遍这个词。她很高兴,她更加敬重她的丈夫。他如此擅长给事物取名字。
“我思考这个问题许久了,”她的丈夫接着说道,“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浑身的肌肉变得松软无力。我们离开这儿吧。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可恶的极乐世界了。对,我们去把那只苹果摘下来,你一半我一半吃掉它,然后离开这里!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比如挖掘、折断、抛扔,我会很高兴的。我会一天扔数百块石头,我想扯断一千条树枝。上帝为什么赐给我两只手?在这里,我不可以挖掘土地,不可以折断树枝,不可以扔石块,不可以摔碎物品。夏娃,你了解我,你相信我,是吗?我很聪明。我会让万物生长。这一切都不属于我。只有靠我自己的双手去种植去培育,它们才会属于我。”
夏娃没有在听。当她听到丈夫说将要摘掉那只苹果时,眼睛立刻瞪大了。
“你会吗?你真的会吗?”她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吗?我刚才只是在唠叨。我喜欢唠叨,这你知道。”
突然,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攥住了她,仿佛她不再是自己:“我们去摘掉那只苹果,离开这里吧。我必须吃掉那只苹果,否则我会死的!”
于是,亚当和夏娃手拉着手默默地向前走去,感觉到就好像有某种比他们自身更伟大的东西正在引领着他们的脚步朝某个目的地迈进。有几次,亚当停下来,他迷路了。
“那棵树在哪里?”他喊道。
“你真傻!下一个路口往右拐就是。”
“你怎么知道?”
“我的灵魂。噢,我喜欢那个美丽的辞藻。我在这儿感觉到它了。”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她的腹部。
“噢,不,它不会是在你的腹部。我觉得我的灵魂是在这儿。”亚当指向自己的头。
“它当然是在这里。噢,你这家伙,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现在,夏娃非常快乐。在她腹部的灵魂指引下,她顺利地找到了那棵树。
他们走到树下,摘下苹果,吃掉它,然后跑开。在他们居住的园子边缘长着一片矮树林,夏娃的脚碰在了一块尖利的燧石上。然而,他们感到无比的幸福;一种感觉多次穿过全身,这一次,夏娃为这种感觉发明了一个用词——狂喜(thrill)。他们做错了事情,但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做了一件事情。夏娃喘着粗气,亚当抬起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擦拭了一下。
“你在擦什么?”她问道。
“汗水。”亚当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就好像他的眼睛一看到太阳光就知道了这个单词;他发明用语越来越专业,他干脆就运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任意组成声音,发出的声音均恰如其分。“汗水,”他说道,“这是美妙的感觉。我以前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他们兴奋异常,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他们激动万分,因为一旦走出去他们将要看到的一切。
“吃完苹果了,你现在感觉如何?”他问,“不再恶心(sick)了吧?”
“我感觉不错,不再恶心了,真该死。”
“真该死,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这是一种感觉——呃,就是真该死。亚当,亲爱的,在你聪明的头脑里创造的所有用语中,我不喜欢‘恶心(sick)’这个单词。”
“为什么不喜欢?”
“它太简单了,它有点粗俗。”
“你又犯老毛病了!要么说高雅,要么说粗俗,不要说有点。”
“亚当,亲爱的,你很聪明,可是你的话一点也没有击中要害。也许,我的思维不如你的清晰,或者不如你所认为的自己的思维那样清晰,但是有时候,事物并不是绝对的高雅或者粗俗,而是有点高雅或者粗俗,这是我们一贯的共同看法。你知道,吃完那只苹果之后,我的胃感觉好了许多。现在,我的思维清楚多了。我认为你的用词‘sick’不正确。我需要更好的表达,更加……”她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又说,“更加复杂的表达——是的,复杂。”
“噢!真是妇人之见!sick是一个恰当的词语,它很有说服力。”
“不,我需要另外一种表达。再想一个词。”
“这要视不同情况而定,”亚当会意地说,“这取决于你是在哪里感到恶心的。就你的情况来看,我认为你患的是胃炎。”
“噢,亲爱的!噢,太妙了,太妙了!我患了胃炎!或者说,我得了胃炎。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亚当,我亲爱的,我们出去以后将要做什么呢?”
亚当想了很长时间。他努力地寻找一个大而有力的措辞。渐渐地,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于是他的回答简单扼要:“我想要征服(conquer)。”这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外面,他们看到了外面的风景。不算太美,也不算太差。看起来,伊甸园的外面也生长树木。他们发现了浓密的森林和四处觅食的虎、狼和羊。握着亚当的手,夏娃感到心悸动了一下,说道:“现在我们自由了。你去征服(conquer)吧,我会永远跟着你。”
“是的,我将征服所有这一切。”亚当说着,伸出手臂,指向森林和老虎。
这就是现代人笔下的逃离伊甸园的故事。其中凸现了心理上的不协调。故事讲述了一个知晓一切的灵魂;亚当认为灵魂在他的头脑里,而夏娃觉得灵魂在她的腹部,但是,灵魂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它造成了欲望和职责的冲突,其中蕴藏着原罪。夏娃的躯体里有灵魂,亚当的躯体也有灵魂。有时候,这种潜在的意识比有意识的自我还要强大,并推翻后者的决定。只要压抑的欲望和职责之间的冲突继续存在,他们就会不快乐,并且欲望最终成为相对的强者。在逃离伊甸园的过程中,亚当和夏娃丝毫不敢懈怠,通过身体的劳作和锻炼寻求安宁,获得重新恢复的个性和独立意识,最终独立自主地完成了一件原本早就可以做成、从心理上来说合情合理的事情。当发现亚当和夏娃逃离伊甸园之后,全能的上帝十分欣喜,自言自语道:“他们离开了,我非常高兴。我只是在磨炼他们的意志。我很清楚,待在这个园子里他们的神经早晚会崩溃,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有勇气自己离开,他们是否不辜负我创造他们、考验他们的一片苦心。现在,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年轻人亚当将如何征服世界,以兑现自己对妻子的诺言。我创造的亚当将遇到麻烦。他不像我一样完美、睿智,可我喜爱他,我不会因为他的困惑而责怪他。有些事情我还是可以谅解的。他必须努力创造自己的幸福。”
如今,神学上定义的原罪得到了较好完善的诠释。故事中的那条蛇成了毫不相关的多余因素,由于祖先的罪过惩罚其子女的不良习性应该得到根除了。原罪是上帝造人伊始我们动物遗产的全部内容,即出生以来我们自身所携带的所有基因,好的、坏的、中庸的。原罪存在于冲突和矛盾中。这种罪孽,这种完美的缺憾,这种无效的、心不在焉的、盲目的、从未真正成功过的对真善美的追求,这种导致战争和屠戮的巨大的不和谐因素,即贪婪愚昧、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展示这些人性弱点的是政治家和外交家,尽管他们学富五车,却不能带给我们这个世界需要的和平和安宁——所有这一切远大志向和悲惨失败之间的混乱和反差均源自于我们的灵魂本质。我们获知,人类灵魂的十分之九属于潜在的欲望,代表着数百万年间的动物遗产,却远远逊色于十分之一的有意识的理智,它只是在最近一万年间才得到很大的发展。我们从出生就开始携带的罪孽绝对是最早的,意思指它是遗传的罪孽,这是中世纪的神学家们使用这个词的全部内涵。他们敏锐地意识到,人类拥有这些从内心深处刺激他们的邪恶冲动,而且这就是他们出生的方式。现代哲学不惜笔墨,对这些黑暗的、原始的、冲动的本质做了相当多的解释。它们是神话吗?它们在我们的思想所占的比例是十分之九。
简单地说,人类的原罪只不过是人类全部求生本能的总和;每个人只要在母亲的子宫里获得生命的机会,他就会马上借助这些本能而具备相应的基因。这些本能包括性欲、饥饿和争斗,由此必然产生愤怒、恐惧、嫉妒、狡诈和仇恨。所有这些本能必然导致人种的延续和个人生命的保持。“本能”一词可用来诠释总共多少不同的、困难的事情,只有生物学家才能完全搞清楚;本能包括海狸建造作为屏障的坝状物的灵巧,松鼠为了过冬把食物藏在地下的狡黠,蚂蚁和蜜蜂的社会协作和组织能力,鸟类的迁徙,大西洋鳗长途跋涉五百英里赶到挪威峡湾产卵的欲望……所有这些极其复杂的过程通通是通过一定的种族记忆完成的,甚至每个个体的母体死前连一句话的提醒也没有。
所有动物都遵循其生存本能,因而它们都感到心满意足。自我意识和理智的发生是人和动物的基本区别。理智的发生在历史上出现得很晚,但是它产生了两个重要结果,一个是知识层面的,另外一个是道德范畴的。首先,理智或者有意识的自我,开始批评人的潜在本能的作用,然后,根据理智对善良、健康和美丽的认识去改变人类自己的生活;其次,理智有时候会由于本能的自我缺乏或那些令人向往的品质而否定它,从而表现出针对其行为的道德责任。所有鸟类都过着舒适的生活,只有人类例外;理智的不满足、批评和改变人类生活的欲望永无止境。
人类陷入迷惘的泥潭,直到现代生物学和心理学向他阐明那些集体无意识本能可能会多么复杂,多么深奥难懂、不可抗拒、独断专行,同时,理解起来多么艰难。在我看来,桑塔雅那定义的人的“植物人的梦”和C.G.荣格(C.G.Jung)提出的“集体无意识”实际上涉及的是同样内容。我们现在只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类错综复杂、独断专行的种族本能和种族记忆的确存在。人类继续想当然地认为,他的行为根据是理智;如果现代心理学没有深入探索人类灵魂,他将不知道潜意识的自我依然是我们的统治者,它被描述为具有神秘、深邃、专横、几乎可以“自主”的力量。那么,灵魂或者意识,将会包含有意识的自我和潜意识的自我,理智的生命和本能的生命将会无休止地冲突下去,其中关于罪孽的观点不言而喻。在没有参考弗洛伊德理论的前提下,圣保罗提出“精神的人”和“自然的人”概念涉及的只是这种有意识的理智和老亚当的动物冲动和本能之间的区分。但是,潜意识的种族本能的活动如此不同寻常,精神分析学不得不建立一个近乎神话学的观点来解释它们,为此创造了诸多意象,如性爱本能(Eros)、性欲(Libido)、理性(Logos)、男性倾向(Animus)和女性倾向(Anima),因为它们代表的都是神秘的力量。27
在结束心理学的讨论之前,一个人也许应当补充一点,即在这个领域中,信口雌黄、陈词滥调、琐碎小事,俯拾皆是,并从科学范畴演变为江湖骗术。弗洛伊德学说的巨大欺骗性令人难以置信。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关于一名美国心理学教授的报道,这名教授分析了将烟蒂熄灭的各种不同的方法,并为我们所有烟民归纳了最令人失望的结论。从我们可能熄灭烟蒂的六种方法中的任何一种来看,我们不是带有施虐本能,就是压抑了受挫的自我,或者只是具有反社会的、自私的、不负责任的温和情结,因此,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是不再吸一支烟。难道不应该说,这样的骗术不是弗洛伊德式的吗?我想友善,我想随和,可是我更愿意这样认为,现代心理学的许多思想往往是关于性反常者、为了性反常者、由性反常者进行的研究,这种想法如此强烈,我只好直言不讳了。这是一本关于美国智慧的书,智慧通常只是意味着不要盲目相信骗术。阅读詹姆斯·瑟伯(James Thurber)著作《让你的思想自由驰骋》,尤其是其中的章节——《性来源于无意识》与《意识和潜意识》,会令人精神振奋。他使得路易斯·E.比采(Louis E.Bisch),一个医学博士和哲学博士感到有些难堪;但是,我们将尽量强抑笑声,思维清晰,态度客观。某一个人忘记做一些事情,例如给闹钟上发条,或者在夜间封好炉火,以便第二天房间里仍然有暖气(他居住在乡下)。比采博士总结说,在这种情况下,潜意识正试图告诉他,他不喜欢居住在乡下,尽管他的意识坚持认为为了孩子他愿意住在乡下。瑟伯的经验主义定律第一条,倘若我没有搞错的话,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忘记调整闹钟和炉火,尤其是炉火,因为闹钟就在那里一眼就可以看见,而炉火总是被忽略。
还有不幸的C先生。他向前猛跑,稍稍停了一下,突然踅回来,正好撞在了一辆汽车上。比采博士对他的分析是这样的:“性饥渴者……由于性饥渴,总是感到心情紧张、容易生气。显然,他饱受失眠之苦;当他真的入睡时,他的梦境肯定会接连不断、扭曲变形,可能也会令人恐惧。不可否认,汽车意味着性欲……”现在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一科学术语,“可能也会令人恐惧”和“不可否认意味着性欲”这些话语让我想起了魔法中的惯用语句。瑟伯争辩说,一辆汽车轧在你身上可能就是指汽车轧在你身上,并不代表着性欲。好哇!让我们为美国智慧喝彩。28
美国精神的悲剧在于,当一个怪念头浮出水面的时候,许多人由于不懂而欢呼雀跃,很少人会因为别人告诉他们已经了解的事情而笑话他。人们已经逐渐开始谈论“幸福系数”和“在任何工业化程度很高的社会结构中一种普遍的顺从趋势中模式刺激反应的第三个阶段中社会反应的次要因素”。上帝保佑这些傻瓜们!这些心理学家们和社会学家们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复杂,就好像现代生活还不够复杂!人人都在告诉我,在我的生命里,也许存在一个膨胀或者萎缩的自我,两三种本能反应、四五种固执型偏爱、一种整体来说可能还算正常的恋母情结、埋藏在我心灵中的十几种抑制机能,还有对毫无意义的生活遭遇所产生的施虐式冲动的温和的显现。我具有性欲、性爱、本我,在我看来,这些都如乌贼一样;而现在我也许具有特别强烈的刺激反应,我也许可以归类为了不起的业务主管,在所有智力测试中,智商都低得令人难以置信,比哥伦比亚大学一年级新生的智商还低。我对我的孩子肯定永远不会讲述某些禁忌,因为我担心我会建立一种抑制机能,并担心从现在开始往后的四十年中它需要不断为我制造的麻烦负责;孩子会自由地长大,会从事商业管理,并在二十三四岁时才第一次得知,生活中有一些禁忌如果违反了,生活、上帝或社会都不会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