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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八大院是一座军官家属院,花草繁茂,绿树成荫,南北大门都有警卫把守,院内日夜有警卫巡逻,进出的大多是军牌车辆。军官家属楼的建筑规格不一,有一栋二层楼住4家的,有一栋楼住十几家的。院内有图书馆、医务所、幼儿园、供应站等设施,在军官家属区和警卫部队宿舍区之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11幢清一色红砖建造的二层小楼,每幢独门独院,居住的都是在职或离休的军级干部,其中一幢就是方迪的家。

方迪的车刚停到门口,正碰上王妈手里拿个布兜子出来。王妈50多岁,在方迪家已经有十几年了,已经成了方迪家的一员。

方迪下车问:“阿姨,买东西啊?”

王妈说:“家里洗衣粉没了,牙膏也该买了。”

方迪说:“车上有东西,您先帮我看着点,我去找人帮我抬。”

王妈说:“家里有人,你哥的战友来了,正和你妈说话呢,来找你的。”

方迪一愣:“找我?”

正说着,大概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方迪的母亲也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不用问,他就是方迪哥哥的战友了。

方母一身军装,和蔼稳重,问:“东西取回来了?”

方迪说:“嗯,两个木箱子,很重,一个人抬不动。”

方母说:“这是你哥的老连长,赵军。”

方迪与赵军握手说:“赵连长,你好。”

赵军赶紧说:“可别叫连长,转业两年了。”然后又说,“多重的箱子?我试试。”

赵军中等身材,黑红的脸,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穿一身洗得褪色的旧军装,朴实中透露着一股军人的气质。

方迪打开后备厢说:“估计都是书吧,很重。”

赵军过手试了一下重量,然后一使劲就搬起来了,扛到肩上问:“放哪儿?”

方迪说:“楼上,放我房间里。”

方迪在前面带路,赵军扛着箱子跟在后面,上楼到方迪的房间,方迪让赵军把箱子塞进床底下,往一头推了推,以便腾出空间放另一只箱子。

两只箱子都抬到楼上放好,方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放进包里,然后带赵军下楼到厨房洗洗手,与方母一起在客厅坐下。

方母将一张字条给方迪,说:“你不是正在筹建公司嘛,搞公司就需要人,你哥给你推荐个骨干,这是你哥给你的条子。”

字条内容:赵军,36岁,党员,老黄牛,人品没的说,安排个有奔头的位置。哥。

方迪说:“妈,这刚混个营长就学会批条子了?我餐馆还没开张呢就归他指挥了?”

方母笑笑说:“你哥这不是跟你亲嘛,一方面给你推荐了可靠的人才,一方面你这也是拥军哪。”

方迪说:“你看他什么态度?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在一旁的赵军很尴尬,难为情地说:“要是为难,那我就……”

方母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不了解他们兄妹,谁都不让谁。”

方迪说:“赵连长,我是声讨我哥呢,两码事,你别往心里去啊。我确实在筹建一个快餐公司,我和纽约的一个朋友合作的,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

赵军说:“那我说说我的情况吧,我16岁当兵,我是吉林的,你看我的普通话还有东北口音。我是前年转业回原籍的,分到轴承厂当保卫科长,厂子不景气,我去了没多久就赶上企业改制,下岗了一大批,你干部不带头怎么说服群众呢?我就下岗了,摆过地摊儿,给人家开过出租车,还干过保安。我没文凭,也没技术,军事那套也用不上。上个星期方营长出差顺路去看我,就给我写了这个条子。”

方迪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赵军回答:“你哥军校毕业到我这个连当副连长,我们一起工作了两年,后来他去别的连当连长了,还是经常见面,再后来我就转业了。”

方迪问:“你爱人做什么工作?”

赵军回答:“媳妇在针织厂工作,岳母帮着带孩子,不耽误工作。”

这个“不耽误工作”是句双关语,其中就包括了不耽误赵军在北京谋发展。

方迪看看表,考虑了一下,起身说:“赵大哥要不怕误了前程,那就跟我走。”

方母说:“怎么又走啊?你好不容易回趟家,晚饭在家吃吧。”

方迪说:“我白天那么多事,就晚上有点时间,还要准备论文答辩呢。”

赵军站起来,对方母说:“那首长,我就听方迪安排了。”

方母也起身说:“好,你们去吧。”

赵军随方迪出门上车,离开了军区大院。赵军不知道方迪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也不便多问,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车里。

方迪先去了一家银行,让赵军在车里等着,自己进去取了5万元现金,然后开车去居委会送钱。看着赵军坚毅而又憔悴的神情,她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和敬意,对于一个16岁当兵的老连长,他一定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字条上的一句“老黄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国家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势必会冲击到每一个人的观念、角色和利益,这是一个国家的历史性转折,而千千万万像赵军这样有过勤奋和荣誉的人,正是他们的坚韧和担当成就了这个伟大的转折。在方迪心里,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

到了居委会,方迪进办公室把钱交给黄主任,拿上收条,再次开车上路。

出了胡同口,上了马路,方迪问:“你登记旅馆了吗?”

赵军回答:“没有,我下了火车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就去你家了,也没什么行李,就几件换洗的衣服,都带着呢,这说话天就热了,带多了也没用。”

从军区大院到前门大街路程不算很远,是由北往南的方向,而从前门大街到生产基地是由南往北的方向,多走了一半的往返。来到生产基地,方迪下车打开大门,带着赵军走到一排平房的西头,打开门锁,里面全是新买的单人木床和被褥,整齐摞成个小山。

方迪又打开另一个房间,里面全是崭新的桌椅,还有塑料脸盆、毛巾之类的物品,然后又打开那间挂有“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因为这是一个套间,虽然外面是一个门,但里面还有一道门,实际是两个房间,外间已经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只有一部电话。

方迪打开完3个房间,把一大串钥匙交给赵军,说:“这是生产基地所有的钥匙,你就住在这间办公室,床铺都是新买的,你自己归置,电话刚装好,你可以和家里联系。”

赵军拿着一大串钥匙说:“这么简单就录用了,你也不考虑考虑?”

方迪说:“你觉得我还有多少选择?”

赵军说:“其实……我挺尴尬的。”

方迪说:“我哥14年军龄,能不能看准社会人我不好说,看军人我信他。我也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咱们套话就不说了,我不拿人才捧你,你也别拿给机会寒碜我,说到底就是个餐馆嘛,又不是给谁赏地封侯,而且餐馆我也没干过,如果在军营里我倒有信心赵哥把我训练成好兵。所以呢,大家有缘分就凑在一起混饭吃,好吧?”

赵军点点头说:“好。”

方迪说:“那从现在起你就是生产部经理了,如果公司发展得好,将来不管是北京的还是全国的子母店,半成品供应这块全归你负责,你的主要收入不是工资,是经营股,经营股与资本股的区别就是:你不胜任这个位置,经营股就不是你的。北京的生产基地除了正常供应半成品以外,还负责向各大城市的母店派出干部。生产部与经营部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各大城市的生产基地隶属生产部,生产部隶属公司。”

赵军说:“这确实是个有奔头的位置,我掂量得出这信任的分量。”

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数出1000块递给赵军,说:“这是1000块钱,算是公司预支给你的,以后从你工资里扣。你先住下来,这路边有几个餐馆,吃饭的都是过路司机,在车间开伙前你先将就着。现在是筹建公司,事情很多,等你安顿下来再谈具体工作。”

赵军说:“钱你拿回去,我出门带钱了,够花。”

方迪说:“北京消费指数高,拿着吧,不定什么地方用钱呢。”

赵军拿上钱说:“那谢谢了。”

方迪看看天说:“天快黑了,你归置好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赵军把方迪送到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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