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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景
人物
廖夫·罗季昂内奇·克拉斯诺夫(廖夫·罗季昂诺夫)——小铺掌柜,三十岁
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克拉斯诺娃(塔妮娅、塔涅奇卡)——克拉斯诺夫的妻子,鲁凯莉娅的妹妹
鲁凯莉娅·丹尼洛夫娜·日米古林娜(鲁莎)——老处女,已故的小公务员的女儿
阿尔希普——克拉斯诺夫的爷爷,瞎老头
阿洪尼亚(阿洪纳西)——克拉斯诺夫的弟弟,多病的男孩,十八岁
瓦连京·帕夫洛维奇·巴巴耶夫(瓦连京·帕夫内奇)——地主,年轻人
马努伊洛·卡里内奇·库利岑——米铺掌柜,四十五岁
乌里雅娜·罗季昂诺夫娜·库利岑娜(乌廖莎)——库利岑的妻子,克拉斯诺夫的姐姐
〔克拉斯诺夫家;正面有门通过道;右边有挂着印花布帐子的卧榻和窗,左边有暖炕和通厨房的门;台前摆着简单的木板桌子和几把椅子;靠后墙和窗有板凳,靠左墙有放着杯盘的食器橱,有小镜子和挂钟。
第一场
〔克拉斯诺娃(对着镜子系头巾),阿洪尼亚(躺在暖炕上),鲁凯莉娅(拿着花桌布登场)。
鲁凯莉娅 瞧,塔妮娅,我从邻居那儿借了桌布来了,咱们那块难看死了。(把桌布铺在桌上)
克拉斯诺娃 茶炊预备好了吗?
鲁凯莉娅 早就预备好了,都快开了。喂,你瞧,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这块头巾你系再合适也没了。可是干吗你把别针别进去?(重弄)瞧,这样就好多了。
阿洪尼亚 打扮得这么漂亮上哪儿去?干吗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的?
克拉斯诺娃 哪儿也不去,我们就在家里。
鲁凯莉娅 与你什么相干!照你看,我们该像你这么邋遢?
阿洪尼亚 可是你为谁打扮呢?为你丈夫吗?就是不穿这些漂亮的衣服,他给你的爱情也比你应得的多。怕是为别人吧?
鲁凯莉娅 呸!傻瓜呀傻瓜,你倒懂得她为谁打扮哪。
克拉斯诺娃 干吗我要为丈夫打扮呀!反正他知道我。我要打扮的话,那当然是为外人。
阿洪尼亚 你想去勾搭谁呀?你想去引诱谁呀?难道你没良心吗?
鲁凯莉娅 唉,跟傻瓜有什么可谈的!他就会胡说八道。躺在炕上无事生非。
克拉斯诺娃 其实,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丈夫什么也没说过我,你敢教训我!
阿洪尼亚 是的,他让你们给弄瞎了眼,弄瞎了眼。你们用一种迷魂汤把他灌糊涂了。
鲁凯莉娅 住嘴,老天爷饶不了你!管你自个儿吧:老是咳嗽,这又不是犯罪的事。
阿洪尼亚 哥哥是个傻瓜,是个傻瓜!他把自己给毁了。
鲁凯莉娅 塔妮娅,要不要把茶炊端进来?
克拉斯诺娃 端进来吧!我来摆茶杯。(摆茶杯。鲁凯莉娅下)你还是到厨房里去吧。
阿洪尼亚 我偏要在这儿。
克拉斯诺娃 客人们来了,你会弄得大家扫兴的。
阿洪尼亚 我不走。
克拉斯诺娃 俗语说得好:“有了傻瓜,做不成啤酒。”你要知道,来看我们的客人,不是跟你哥哥似的是个什么掌柜的!是位绅士要来了,你听见没有!你干吗大惊小怪的!
阿洪尼亚 什么样的绅士?来干吗?
克拉斯诺娃 像所有的大人、先生一样的绅士。他是我们的朋友,是位阔地主;好了,走吧!
阿洪尼亚 他在他自己家里是绅士,可是我在我自己家里也是绅士。又不是我去看他,是他来看我。我在我自己家里,我是个病人,所以我谁都不怕。你就是为他打扮吗?
克拉斯诺娃 这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鲁凯莉娅端着茶炊登场。
鲁凯莉娅 (把茶炊放在桌上)廖夫·罗季昂内奇跟什么人一块儿来了?
克拉斯诺娃 许是他的什么亲戚,真讨厌!
阿洪尼亚 讨厌!那么,你们干吗要硬挤到我们家里来呢?
〔克拉斯诺夫、库利岑和库利岑娜登场。
第二场
〔克拉斯诺夫、克拉斯诺娃、鲁凯莉娅、阿洪尼亚、库利岑、库利岑娜。
克拉斯诺夫 (对妻子)您好啊!(亲她)
克拉斯诺娃 真亲热!
克拉斯诺夫 没关系。咱们是合法夫妻!我请您客!咱们刚收到的鲜葡萄。(给她一串)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两位客人。你们把茶炊都预备好了,真巧。
库利岑娜 弟妹,您好哇!您的架子真大,从来也不去看看我们!可是我们都是俗人,所以打点打点,不等人请,跟马努伊洛·卡里内奇就一块儿来了。
库利岑 弟妹,你好哇!真的,干吗要瞧不起亲戚呢!你有工夫可以去遛遛、喝杯茶,腿又折不了!
克拉斯诺夫 她哪有工夫串门儿啊!她才学会管家!刚开始熟悉家务。
库利岑娜 得,弟妹,可得熟悉家务。这是咱们女人的本分!您不是嫁了个百万富翁,用不着摆架子!
库利岑 你该学,该好好儿学!
库利岑娜 (走近阿洪尼亚)啊,阿洪尼亚,你还病着哪?你得吃点儿什么药呀!
库利岑 (也走近阿洪尼亚)你多吃,病就好了。你要是不想吃,就硬吃!没错,我跟你说吧!(跟阿洪尼亚低声说话)
克拉斯诺娃 (对丈夫)您真多事!您带来的是什么客人!
鲁凯莉娅 嘿,老实说,您害了我们了,真别扭,真别扭!
克拉斯诺夫 别扭什么,难道有什么贵族要来吗?这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大不了!让他瞧瞧咱们的亲戚好了。
鲁凯莉娅 他才不感兴趣哪!
克拉斯诺夫 我不能为他把姐姐赶走!所以,没什么可说的。我还没见着他哪,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儿;可是,无论如何,这是咱们的亲人。而且,他们也待不了多久。(对妻子)坐下,斟茶吧!喂,姐夫,姐姐!请来喝茶!
〔除了阿洪尼亚,大家都在桌前坐下。
库利岑 内弟,这是节日,所以,在喝茶之前得……来上几杯。你自己不喝吗?
克拉斯诺夫 从我跟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结婚那天起,我就把这些东西都给戒了。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拿伏特加来请请姐夫跟姐姐吧!
克拉斯诺娃 (从食器橱里取出长颈玻璃酒瓶、单腿小玻璃酒杯和冷荤,把它们摆在桌上)
姐姐,请吧!
〔库利岑娜喝酒。
克拉斯诺娃 姐夫,请吧!
库利岑 别这么请呀请的,这一套你不懂。
克拉斯诺夫 姐夫,您别着急呀!我妻子不懂得你们的老规矩,其实她也用不着懂。请吧,别客气。
库利岑 (喝过酒)我告诉你说吧:你把你老婆给惯坏了!是的,自由甚至会连好的老婆都给毁了。你应该跟我学,你应该把她教得乖点儿,那就再好不过了。问问你姐姐我是怎么管教她的,严着哪。
库利岑娜 不错,您呀,马努伊洛·卡里内奇,是个远近皆知的野蛮人,是个吸血鬼!您就会管老婆、显威风;您整个一辈子就这样混过去了。
库利岑 这是什么话?谁在这儿说这种话?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瞧瞧周围)这儿不是没有外人吗,不是没有不相干的人吗?好像在我自己家里没人敢这样说话!
库利岑娜 (一惊)马努伊洛·卡里内奇,我不过这么比方着说说罢了!因为,不用说,弟妹,咱们娘儿们不严管是不成的。俗话说得好:“打老婆,菜汤鲜。”
克拉斯诺娃 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姐姐,您喜欢人家这样对待您,我却认为这是粗暴。
鲁凯莉娅 现在这种乡下人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都过时了。
库利岑 你胡说!这种对付娘儿们的最好的法子,决不会过时,因为没有它就不成。内弟,听听我把乌里雅娜带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我们彼此之间,在亲戚朋友之间,常常争辩谁的老婆最听话。我把大家都带到我家里,坐在板凳上,然后我就这样把脚伸出去,跟老婆说:“我的脚想要什么?”她懂得,因为她受过训练,嘿,所以,她马上就在我脚跟前跪下了。
库利岑娜 是呀,是这样,常常这样。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毫不害臊地承认。
克拉斯诺夫 这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是摆穷架子罢了。
库利岑 唉!内弟!皮大衣越打越暖;老婆呢——越打越聪明。
克拉斯诺娃 不是所有的妻子都肯让自己挨打,肯挨打的呢,那就是她只配挨打。
库利岑娜 弟妹,您怎么忽然这么摆起臭架子来了!是我不如您吗?老娘娘,你先别扬扬得意!我要剪掉你的翅膀。
克拉斯诺夫 行,可是,得小心点儿。
库利岑娜 你说什么!弄到个女叫花子,就臭美。你当你娶的是大地主的千金小姐吗?
克拉斯诺夫 我当什么——是我的事,就凭你那点儿小聪明是弄不懂的。所以说,你少说话。
鲁凯莉娅 这种谈话真有意思,才值得听呢!
库利岑娜 她好像不是贵族出身,而是文书的闺女。并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贵族女人。山羊和文书——都是魔鬼的亲戚。
克拉斯诺夫 我跟你说过了:别开口!我不会说十回的,你应该马上懂的!
库利岑 别理她们,让她们去!我喜欢娘儿们吵嘴。
克拉斯诺夫 我可不喜欢。
库利岑娜 你喜欢什么我管不着,我又不想巴结你!瞧你这个狠样儿!你要骂,骂你老婆,别骂我:我又不是你的下属。我有我的好丈夫,他会管我,用不着你。你老婆在大街小巷游来逛去,跟年轻的绅士们一聊几个钟头,我又没错。
克拉斯诺夫 (跳起来)什么!
克拉斯诺娃 什么大街小巷的,我全不知道;我已经告诉过您了,廖夫·罗季昂内奇,我在河边上碰见了瓦连京·帕夫内奇;连我们所谈的每句话,我都跟您说了。
鲁凯莉娅 是呀,我也跟他们在一块儿。
库利岑娜 是呀,你也是这种货。
克拉斯诺夫 好嘛,你真是个阴险毒辣的女人!还是姐姐呢。你打算怎么样?想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吗?因为我爱她,你就憎恨吗?你可以永远放心,拿她换谁我也不干。我为家里苦干了三十年,弄得我精疲力尽,把全家都安排好了,我才想到结婚。三十年来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所以,我得感谢我的太太,她长得又美,又受过教育,又爱我这个庄稼人。从前我为你们干,现在我要永远为她干了。我要拼命干,我要让她尽量快活。我应该亲她的脚,因为我很清楚,我和我的全家人连她的小拇指都不如。你以为从此以后我会让她受气呀!我尊敬她,大伙儿也都得尊敬她!
鲁凯莉娅 妹妹自己明白,她应该受到一切尊敬。
克拉斯诺夫 你这是什么话!要是我相信你,那我怎么办?喂,说呀!我只有一个快乐、一个安慰,而我却得放弃它。这容易吗,啊?容易吗?我不是石头,我能眼看着妻子的这种事从我手里漏过去吗!你那些蠢话已经攒到我耳朵里了,在揪我的心。我要是相信了你,那么,求求老天爷吧,大祸就要临头了!谁也保证不了自己:会出什么事。也许,魔鬼会搡搡我的胳臂。天啊,救救我们吧!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你要伤害我,你还是拿刀来捅我的心吧,这对我要容易得多。在你说过这些话以后,拆散人家夫妻的女人啊,最好是让我这一辈子都不再见你了;与其容忍你的阴谋诡计,我情愿跟你断绝一切亲戚关系。
库利岑娜 我不是拆散人家夫妻的女人,破坏家庭关系的是她。
库利岑 好吧,内弟!可见,对老婆的亲戚——门是开着的;对丈夫的亲戚呢——门是关着的!有空来看看我们吧,我们会好好儿地款待你。走吧,老婆,还是回家好!
库利岑娜 好吧,再见,弟妹,记着吧!你呀,弟弟,等着吧;咱们早晚得算算。
〔他们退场。
第三场
〔克拉斯诺夫、克拉斯诺娃、鲁凯莉娅和阿洪尼亚。
克拉斯诺夫 (走近妻子)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您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们都是粗人。
克拉斯诺娃 这就是您的亲戚!我做姑娘的时候,我的生活真是其好无比;至少我知道,谁也不敢欺负我。
鲁凯莉娅 (收拾桌子)我们从来都不跟平民来往。
克拉斯诺夫 我决不让您受欺负。您亲眼看见了,我并没有放过我自己的姐姐,把她赶走了;如果是个外人的话,那管保他活不了。您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有时候我怕我自己。
克拉斯诺娃 什么,您的脾气很大吗?
克拉斯诺夫 不是脾气大,是性子急:一忘形,我就看不见人了。
克拉斯诺娃 您说得多可怕啊!为什么您早不把您的脾气告诉我呢,那我就不会嫁给您。
克拉斯诺夫 人性子急不见得有什么坏处。这就是说,他对所有的事情都热心,甚至对工作,而且他更懂得爱,因为他比别人更多情。
克拉斯诺娃 我现在怕您了。
克拉斯诺夫 我并不要您怕我。可是,我很想知道您什么时候爱我?
克拉斯诺娃 您还要我怎么样爱您呢?
克拉斯诺夫 大概您自己知道要怎么样爱;不过,也许您没感到。有什么法子呢!咱们等吧,说不定以后会爱的。世界上什么事都会有的!常常有这样的事情:结婚五六年以后才有爱情。那又是什么爱情呢!还是从一起初就有的好。
克拉斯诺娃 那就等吧!
鲁凯莉娅 您的爱情很热烈,可是我们受的是完全不同的教育。
克拉斯诺夫 您提教育吗?我告诉您说吧:我要是再年轻点儿,我就要为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去念书了。我自己知道,我缺少的是什么,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有志气,可是没有教育。我要是受了教育的话……
鲁凯莉娅 (瞧瞧窗外)他来了,塔妮娅,他来了。
〔她们俩从屋里跑出去。
克拉斯诺夫 你们这么急着上哪儿去?跑什么?
鲁凯莉娅 您怎么啦!放明白点儿!得讲礼节,去接接他。
〔她们退场。
阿洪尼亚 哥哥!你把姐姐赶走了;这是不是对呢,让上帝来裁判你吧!可是,你得看着那个绅士!我告诉你,看着他。
克拉斯诺夫 关你屁事!你唠唠叨叨,就跟蛇叫似的。你想螫我,给我滚出去!滚,我告诉你,要不然,我打死你。
阿洪尼亚 好吧,打死吧!我活着真没意思,反正我也活不长了。可是,你别瞎了眼!你别瞎了眼!(退场)
克拉斯诺夫 他们跟我闹什么呢!是我真的该看着呢,还是他们存心吓唬我?那么,爱情到底在哪儿呢!天哪,难道我所得到的不是快乐,而是痛苦吗!打起精神来吧,廖夫·罗季昂诺夫,打起精神来吧!别听恶魔的话!你有一个快乐,——他要夺去它,让你心灰意冷。你要把整个的一生给毁了!你就这么白白地完了!这都是毁谤!他们嫉恨,因为我妻子好,而且我们相处得很融洽,——所以他们来挑拨是非。这是很显然的。家家都是这样。丢开它,别想它,也就是了。可是,必须得把这个绅士给轰走,希望以后再也不看见他。我要跟他说:“请常常来,没您我们更高兴。”那么,闲话就少了,我也就更安心了。
〔巴巴耶夫、克拉斯诺娃和鲁凯莉娅登场。
第四场
〔巴巴耶夫、克拉斯诺夫、克拉斯诺娃、鲁凯莉娅。
巴巴耶夫 原来这就是您住的地方!这是您自己的小房子吗?
克拉斯诺娃 我们自己的。这就是我丈夫。
巴巴耶夫 啊,好极了。我跟您太太早就认识。
克拉斯诺夫 这是您的事。
巴巴耶夫 您忙吗?
克拉斯诺夫 这是我的事。
克拉斯诺娃 您干吗不坐!
〔巴巴耶夫和克拉斯诺夫坐下。
克拉斯诺娃 您不喝点儿茶吗?
巴巴耶夫 不,谢谢;我这会儿不喝茶。
鲁凯莉娅 哦,塔妮娅,我们忘了彼得堡的派头是完全不同的。(对巴巴耶夫)可以马上煮咖啡的。
巴巴耶夫 不,请您别麻烦吧:我已经喝过了。我们还是这么坐坐、谈谈吧。您在这儿快活吗?您有什么消遣吗?
克拉斯诺娃 没有。这儿会有什么消遣呢!
巴巴耶夫 那么,您怎样消磨时间呢?难道老在家里待着吗?
克拉斯诺娃 多半是的。
克拉斯诺夫 像我们这种人是应该这样的。咱们俄国的规矩是:丈夫跟狗在院子里,老婆跟猫在家里。
鲁凯莉娅 (对克拉斯诺夫低声说)您不能说得客气点儿吗?
克拉斯诺夫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
巴巴耶夫 这么说,您是要管理家务的了?我觉得,您要习惯这种新的职务是够困难的。
克拉斯诺娃 (瞧瞧丈夫)是呀。不过呢,不能说……当然……开始的时候……
巴巴耶夫 (对鲁凯莉娅)我问是问,可是我自己却真不知道这些职务是什么。
鲁凯莉娅 可不是吗,按您的贵族出身说,这种低贱的事您哪里会知道呢。
克拉斯诺夫 一点儿也不低贱。
巴巴耶夫 真的,这有什么低贱呢?
鲁凯莉娅 这种又低贱,甚至又粗野的话,在有教养的人面前是决不说的。
巴巴耶夫 唉,你看,我是个没有教养的人。告诉告诉我,是些什么话!
鲁凯莉娅 您弄得我跟塔妮娅真是窘极了。既然您对这些话感兴趣,那么好吧!厨房加上一切俗不可耐的东西就是家务:锅呀、锅把呀、火钳呀。难道这不低贱吗?
克拉斯诺夫 不管火钳是高还是低,可是,要是白菜汤下了锅,那你就得把它盛出来。
克拉斯诺娃 您最好是不要在客人面前侮辱妻子!
克拉斯诺夫 无论是在客人面前或是不在客人面前,我都丝毫也没侮辱过您。正是在这位老乡面前,您被问起您是丈夫的一位什么样的主妇,那么,我想您应该回答:您是您丈夫的一位好主妇,并不厌恶您的职务,因为在咱们这种人,这是头一件事。
鲁凯莉娅 (对克拉斯诺夫低声说)您在打搅我们和我们的客人谈话。
巴巴耶夫 (对克拉斯诺娃低声说)喂,他向来就是这样的吗?
克拉斯诺娃 (低声)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巴巴耶夫 (低声)您自己瞧吧,我在这儿是待不出什么名堂的。最好是您今天上我那儿去,我这就回去。(大声)好,再见!我希望我跟你们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鲁凯莉娅 当然,当然。
克拉斯诺娃 谢谢您来看望我们!
克拉斯诺夫 (鞠躬)恕不周到!您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吗?
巴巴耶夫 不知道。要看事情什么时候办妥。
克拉斯诺夫 那么,您看得什么时候呢?
巴巴耶夫 据法院里的人说,后天。
克拉斯诺夫 这么说,事情一了,您就走啦?
巴巴耶夫 我想是的。我在这儿干什么呢!
克拉斯诺夫 不错,真是没什么可干。我不送您!
〔巴巴耶夫、克拉斯诺娃、鲁凯莉娅同退场。
克拉斯诺夫 不速之客还不如鞑靼人。我们要他干什么!他对我们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他帮助,因为我们不是要饭的。那么,好,去你的吧!回到彼得堡去,祝你万事大吉!
〔克拉斯诺娃和鲁凯莉娅登场。
第五场
〔克拉斯诺夫、克拉斯诺娃和鲁凯莉娅。
克拉斯诺娃 您这是怎么回事!干吗您要这么侮辱我!
克拉斯诺夫 丝毫没有侮辱!喂,您想想看!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们一回也没吵过,所以我希望再也不要这样,而永远过爱情的生活。
鲁凯莉娅 好个爱情!哟!
〔克拉斯诺夫用严厉的眼光盯着她。
克拉斯诺娃 您的爱情在哪儿?现在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了。我得像老妈子似的侍候您的亲戚朋友;可是我们的朋友,这位贵人来了,而您就差点儿把他轰出去。
鲁凯莉娅 您只是用手段把他轰出去就是了。
克拉斯诺娃 您最好别提爱情。既然您叫我处处丢脸,那我要您的爱情有什么用。
克拉斯诺夫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为什么要有这种谈话!这一切事情都是不值一谈的。也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再看见他了,而且我们又不需要他;管他来也好、去也好。我们都得在一块儿过一辈子;我们要因为他闹别扭,可不值得。
克拉斯诺娃 唉,鲁莎,真丢脸!现在他对我们是怎么个看法啊!
鲁凯莉娅 是呀。他很快就要回到彼得堡去;他会把对我们的好印象带到那儿去的!
克拉斯诺夫 我再告诉你们:不要管他跟他的印象。整个事情连一个子儿都不值。我是这样想的:不管他活也好、死也好,这对我们全一样。
克拉斯诺娃 对您全一样,对我们可不一样。我跟姐姐答应了去看他,而且今天就去。
克拉斯诺夫 没有必要。
克拉斯诺娃 怎么没有必要?我告诉您说,我要去看他。
克拉斯诺夫 您要去,我可不愿意,您应不应该尊重我?
克拉斯诺娃 啊,您好像突然要专权似的。您别以为我们会服从您,——这是办不到的!
克拉斯诺夫 (拍桌子)什么!什么叫办不到!不,我要是说什么,那就得是什么。我的话有道理,而且对您有益,所以我才给您下个严厉的命令。(又拍桌子)
克拉斯诺娃 (哭)多么凶暴啊!多么痛苦啊!
鲁凯莉娅 (笑嘻嘻地)嘿,真厉害!嘿,真可怕!哈,哈,哈!
克拉斯诺夫 您嘎呀嘎地叫什么!我要赶得您鸡飞狗跳,让您的裙子边在小门上吱哩吱哩地叫唤。
克拉斯诺娃 好,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哪怕打死我们都成,可是我们还是得去。我们不想让他看出我们对他没有礼貌。我们应该感谢他记得我们,还应该去送送他的行。
克拉斯诺夫 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请您想想我跟您说的话吧。
克拉斯诺娃 您不是要打吧?是呀,您做得出的。早就想到了。
克拉斯诺夫 您错了,我决不会打您的!我太爱您了,甚至这次我都尊重您的任性。走吧,可是再也不能上那儿去了。可是还有一件事,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瞧瞧钟!(指指挂钟)您走的时候瞧瞧钟,过半个钟头以后就得回到这儿!(指着地板)就是这个地方。明白了没有?
克拉斯诺娃 走吧,鲁莎,咱们换衣裳去。
〔她们退场。
克拉斯诺夫 我想,我们的事情就会好转的!把她们都惯坏了;在这种情况下,严厉是不碍事的。有耐心,就有爱情。将来,等那个绅士走了,我还可以顺着她的;这样,我们的小别扭也就忘了。不错,我似乎很不应该给她们半个钟头的时间去跟那个绅士会面;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不能一下子管得太严了,——那会整个闹翻的。无论我想到什么,这些可怕的事情都会自然而然地钻进我的脑子。其实呢,他又不是什么强盗!再说我的太太,在刚才那会儿……我简直就是我自己的仇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坏事;可是我却想到各种荒谬的事情!……我还是到酒馆儿里去跟朋友聊聊吧!……刚才他跟她偷偷地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老朋友;也许,有点儿什么!(拿起帽子)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在我没娶你以前,我一直都在思慕你;现在我娶了你,可是我却提心吊胆地不安。你别把个青年人给毁了吧!这是你的罪过!(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