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昂若拉及其干将们

字数:1957

大约在这个时期,昂若拉开始神秘地清点队伍,以应付可能发生的事件。

全体人员都在米赞咖啡馆秘密聚会。

昂若拉讲话时,夹杂着一些半明半暗却含义深刻的隐喻。他说:

“应该了解目前的形势,我们能依靠谁。如果需要战士,就应该造就战士。应该拥有打击力量。这没什么不好。路上有牛,人们经过时,总要比没牛的时候更容易被牛角顶伤。因此,我们得数一数牛群里有多少牛。我们有多少人?不应把这件事拖到明天去做。革命者应时刻感到时间紧迫;进步不容拖延。要提防意外。不要到时措手不及。应该把我们缝的线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脱线。这件事今天该彻底解决了。库费拉克,你去看看综合工科学校的学生们。今天星期三,他们放假。您叫弗伊,是不是?您去看冰库街的人。孔布费尔已答应我去皮克皮斯。那里有一股杰出的力量。巴奥雷去吊刑杆街。普鲁韦,泥瓦工们的热情有所下降,你到格勒内尔圣奥诺雷街共济会会馆去一趟,探听一下那里的情况。若利去迪皮特朗诊所,探测一下医学院的动向。博絮埃去法院一趟,同见习生们聊一聊。我负责同库古尔德联系。”

“全布置好了。”库费拉克说。

“没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库费拉克问道。

“梅恩城门。”昂若拉回答。

昂若拉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说:

“梅恩城门那里有石匠、画匠、粗坯雕塑工。那是些有热情的人,但热情容易减退。他们近来不知怎么啦。他们的心事不在上面。他们没有热情了。他们把时间消磨在多米诺骨牌上。得赶快去同他们谈一谈,要谈得坚决些。他们在里什弗烟馆里聚会。中午到一点之间能在那里找到他们。得给这些灰烬吹吹气了。我本想把这事交给马里尤斯的,他虽然漫不经心,但毕竟人不错,可他不来了。我需要有个人去梅恩城门,可我手头没人了。”

“还有我呢,”格朗泰说,“我在呀。”

“你?”

“是呀。”

“你,给共和派人做宣传!你,用原则给冷却了的心鼓劲!”

“为什么不能?”

“你能做什么?”

“可我有点雄心。”格朗泰说。

“你什么也不信。”

“我信你。”

“格朗泰,你愿帮我个忙吗?”

“什么都愿意。擦皮鞋也行。”

“那好,别搀和我们的事。你还是去醒醒你的酒吧。”

“昂若拉,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你是去梅恩城门的人!你有这个本事!”

“我有本事沿着格雷斯街而下,穿过圣米歇尔广场,斜过亲王先生街,走到沃吉拉街,走过加尔默罗修道院门口,拐进阿萨斯街,走进谢施米迪街,经过军事法庭门口,大步穿过老瓦厂街,跨过蒙帕纳斯林荫大道,沿着梅恩街而下,越过城门,走进里什弗烟馆。我有本事这样做。我的鞋子有本事这样做。”

“去那店里的同志你认识几个吗?”

“不多。我们只是以你相称罢了。”

“你能同他们说什么呢?”

“我当然同他们谈罗伯斯庇尔。谈丹东。谈原则。”

“你!”

“我!你们对我不公平。我只要想做,肯定能做好。我读过《普吕多姆》,了解社会契约,还背得出共和二年宪章。一个公民的自由开始,便是另一个公民的自由终止。你当我是粗人哪?我抽屉里有一张旧信用券。人权,人民主权,见鬼!我甚至还有点信奉埃贝尔主义[36]。我可以手里拿着表,夸夸其谈谈上六小时。”

“严肃点。”昂若拉说。

“我是个粗人。”格朗泰回答。

昂若拉斟酌了几秒钟,做了个下决心的手势。

“格朗泰,”他严肃地说,“我同意你去试一试。你去梅恩城门。”

格朗泰住在米赞咖啡馆附近的一个带家具出租的房间里。他出去后五分钟又回来了。他回去穿了件罗伯斯庇尔式的背心。

“红色的。”他边进屋边说道,眼睛盯着昂若拉。

然后,他用有力的手掌,将背心的两个鲜红的尖角按在胸脯上。

他走近昂若拉,在他耳边说:

“放心吧。”

他坚定地将帽子往下拉了拉,就走了。

一刻钟后,米赞咖啡馆的后厅里已空无一人。ABC友社的朋友们都分头行动了。昂若拉最后一个离开,按照分工,他去联络库古尔德社。

埃克斯的库古尔德社在巴黎的成员,正在伊西平原的一个废采石场里集会,那一带有很多这样的采石场。

昂若拉向约会的地点走去,边走边回顾形势。事态显然非常严峻。当事态步履沉重地向前移动,呈现出一种潜在的社会疾病的征兆时,稍有一点并发症,就会停止前进,陷于混乱。这种现象会产生崩溃或再生。昂若拉隐隐看见在未来昏暗的裙裾下,有一团亮光在升起。谁知道呢?也许时机快到了。人民恢复权利,多么美好的景象!革命再次庄严地拥有法国,对世界说:明天再见!昂若拉非常高兴。炉子烧热了。这时候,昂若拉的朋友们犹如导火线正在撒向巴黎。他在脑海里,用孔布费尔敏慧而充满哲理的口才、弗伊四海为家的热情、库费拉克的激情、巴奥雷的笑声、让·普鲁韦的忧郁、若利的学识、博絮埃的讥讽,想像出同时喷向四面八方的闪闪烁烁的电火花。所有的人都在行动。结果肯定不负努力。这很好。这使他想起了格朗泰。“嗨,”他想,“梅恩城门差不多就在我这条路线上。要不我到里什弗烟馆去一趟?看看格朗泰在干什么,进展如何。”

昂若拉到达里什弗烟馆时,沃吉拉的钟楼敲响一点钟。他打开门,走进去,交叉双臂,门弹回来碰着了他的肩膀。他环顾大厅,里面放满了桌子,挤满了人,烟雾腾腾。

烟雾中响起一个声音,被另一个声音猛地打断了。格朗泰在和他的一个对手交谈。

格朗泰坐在一张圣安娜大理石桌子旁,对面还有一张脸。桌上撒满了麸皮和多米诺骨牌。格朗泰用拳头敲大理石桌。下面是昂若拉听到的谈话:

“双六。”

“四点。”

“蠢猪!我没有了。”

“你死定了。两点。”

“六点。”

“三点。”

“老幺。”

“该我出牌。”

“四点。”

“不好办。”

“该你出了。”

“我犯了个大错。”

“出得好。”

“十五点。”

“再加七点。”

“这样我就二十二点了(若有所思)。二十二!”

“你没料到会是双六。我一开始就出的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还是两点。”

“老幺。”

“老幺!好,五点。”

“我没有。”

“是你出的吧,我想?”

“对。”

“白板。”

“他运气真好!啊!你真有运气(沉思了好一会儿)。两点。”

“老幺。”

“没有五点,也没有老幺。你麻烦了。”

“清了。”

“狗东西!”


五 产生历史并为历史忽略的事实第二卷 埃波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