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凯尔波和绵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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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不表示一点感激,也不说一句称赞的话,而要来讲凯尔波,恐怕是不可能的罢。十九世纪的法兰西,于陀拉克罗亚得了最大的画家,于凯尔波有了最大的雕刻家。正如十七世纪有普珊,十八世纪有域多一样,在十九世纪,则有陀拉克罗亚和凯尔波。在构想力之深和意志之固这一端,又在巴洛克艺术的复兴这一端,陀拉克罗亚和凯尔波,实在是好一对的巨匠。

约翰巴普谛司德凯尔波(Jean Baptiste Carpeaux)是柳特的学生。“特贝的渔夫之子”较之柳特所作的“弄龟的那波里渔夫之子”,那成绩是有出蓝之誉的。在太过于写实底的凄惨的“乌俄里诺”群像上,则可见密开朗改罗的模仿。当表现苦于饥饿的这不幸的父子的闷死的情形时,他曾求构想的模范于“劳恭群像”,自然不待言。但当这些令人想起先进者的感化的明朗的制作之后,却续出了许多发露着他的才能的作品。饰着卢佛尔宫雨花神殿的花神的风姿,饰着喀尔涅所建的歌剧馆正门的“舞蹈”,守着巴黎天文台的泉的“世界的四部”,还有许多清朗的肖像。——

从这时候起的凯尔波的作品上,就显出巴洛克特有的技巧来。凯尔波者,原是构想力非常之强,而绘画底才能也很好的。(他的素描,就全如画家的素描一样。他所作的油画,卢佛尔博物馆也在保存着。)卢本斯描写丰丽的肉体美时,所驱使的强烈的笔触,和培尔涅尼要将极其充实的生命,赋与冰冷的大理石时,所运用的巧妙的刀法,这二者,就养育了凯尔波的艺术。使像面极端紧张,将阴影描得极强,极浓,极深,是他的雕刻上所特有的技巧。只要一看“花神”的蹲着的丰满的肉体,和围绕着她的童子们的肥大的身躯,就总要想起卢本斯来。所不同者,只在将卢本斯的野人底的粗,代以凯尔波的雅致的细。在“世界的四部”,则负了地球仪站着的四个女子——这是用代表四大民族的状态来表现的——的裸体的肌肉,结构都极佳。“舞蹈”群像是在手持小鼓的少年的周围,裸体的女子们绕着携手游戏的情景。将青春的欢喜,描写得如此美而艳,是从来所没有的。能如这从喀尔涅所建的歌剧馆的巴洛克风的华美的正门石级的中途,俯视着热闹的广场的群像,示其和环境善相调和的成绩者,实在不多见。和装饰凯旋门的柳特的“马尔赛斯”,确是出类拔萃的好一对的作品罢。因为这像的成绩好,“舞蹈”便酿了纷纭的物议了。总爱多说废话的道学者们,很责难这裸体女子们的放肆的态度。但女子们却显着若无其事的无关心的笑容,依然舞蹈着。现在站在这像的前面的人,即使要想象半世纪前,这群像所受的不当的非难,也是不容易的。

在卢佛尔美术馆冷静的下面的一室里,看见凯尔波的作品的一群的时候,凡有观者,大约心中无不感到异样的爽朗的罢。在这里,可以看见和大作的石膏模特儿以及草稿之类相杂的许多美丽的肖像。也有歌剧馆的作者霞勒喀尔涅的胸像,和泼剌的夫人的石膏像等。恰如搜集着拉图尔的垩笔画的一室一样,这里也洋溢着爽朗的热闹的风情。卢森堡的美术馆中,有一幅描写凯尔波的大幅的象征画。许多裸体的人物,装着出于凯尔波所作的若干群像的风姿,围绕着在工作场中惝恍于构想的他,幻影一般舞蹈着。那幅画本身的价值,是不足道的,但作为藻饰这荣光烂然的凯尔波一生的纪念而观,兴味却不浅。柳特和凯尔波和罗丹——三个伟大的雕刻家,相继而出的法兰西美术界,是多幸的。

至于别的国度——尤其是北欧的诸国——里,却没有出怎样出色的作家。然而只有一个人,惟独比利时的绵尼是例外。用煤矿区域的筋肉劳动者们为模特儿,制作了许多整雕和浮雕的他,是恰如使密莱做了雕刻家的作者。自然,在技巧方面,他的优于密莱,是无须说得的。说起倾向来,则在全然写实底的绵尼的美术上,有一种幽静的深奥。而在这里,可以看出和密莱的显然的共通点来。例如在那对于“满额流汗以求面包者”的同情之心,自然洋溢着的那沉着的青铜的浮雕上,也就令人觉得十九世纪中叶的社会思想,谨慎地反映着。

凯尔波和绵尼——这两人,都确是写实派全盛时代的子息。然而倾向又何其如此之不同呢?将女性,表以欢乐的丰姿,青春的荣耀和肉体美的朗润的凯尔波,和画以被虐于生活的苦役,污于煤烟和汗水的姿态的绵尼——然而,同时这也就是两种巨大的目标,为写实主义艺术之所常在追寻的。


b 都人所画的风俗画和村人所画的风俗画八 理想主义与形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