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东北战场上的辽沈大决战
作者说明:
这篇文章记载了我担任四野六纵副司令员兼16师师长师参加辽沈战役的史实,原载于《红旗飘飘》、《中国青年报》等报刊杂志,“文革”期间在《光辉的榜样》一书中收录,并进行了部分修改。
东北战场经我军1947年5月到1948年3月的夏季、秋季、冬季三次攻势作战,歼灭敌人三十余万,收复城市五十余座,使东、南、西、北满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将敌人分割压缩在长春地区、沈阳地区以及以锦州为中心的辽西走廊地带;这三个地区的陆上联系也被我军切断了,敌人只能在空中往来。假定长春地区为敌人的脑袋,沈阳地区为敌人腰身,锦州到山海关辽西走廊地带为敌人的尾巴,那么,现在已经象瘫痪了的毒蛇一样,不能随意动弹了。
蒋介石看到东北的局势弄到这等地步,心里十分不安,赶快从山东抽调范汉杰兵团前来增援,守卫冀热辽走廊地带,同时把他那个志大才疏、指挥无能、曾夸下海口“不恢复国军在东北的优势,不从共军手里收复满洲一切失地,决不回南京”的东北主帅陈诚撤换,以卫立煌这只替罪羊登台,去作“挽救危局”的牺牲品。卫立煌在区东北之前,蒋介石交待的任务是:“稳定沈阳局势,确保北宁路安全,从共军手中夺取主动权。”
但是,卫立煌也没有什么高明妙计,他与陈诚不同的地方是不敢再放大炮吹大牛了。他上任后,看到东北这种败局,昼夜焦虑,感到前途暗淡,“对恢复国军在满洲优势表示悲观”。外国新闻记者也纷纷评论,说:“卫立煌的任职将只能使他赢得常败的声名。”虽然卫立煌没有那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劲头,可总不能不想点办法,进行了绝望的最后挣扎,于是他确定了一个“集中兵力,重点守备,确保沈阳、长春、锦州,作为尔后全面反攻的基地”的作战方针。
当时敌人的部署是这样的:为了确保长春,以两个美械正规军和一部分游杂武装约十万人,依托永久性防御工事进行固守,由一个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郑洞国在那里坐镇指挥;以沈阳老巢作为防御中枢,北进可以增援长春,西出可以策应辽西走廊,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地方,故将其主力及一部分地方团队,将近三十万人,控制沈阳及其周围几个县城,既形成防御集团,又形成机动集团。卫立煌就在沈阳指挥。为了确保锦州战略要地,维护辽西走廊,以保证与关内的陆海联系,求得随时得到关内增援,同时在不利时也好将东北主力经过这条走廊向关内逃命,于是在锦州山海关线摆了七个师,又在锦州城附近控制了十万人以上兵力,由东北“剿总”另一个副总司令范汉杰在锦州坐镇指挥。
敌人经过这番苦心安排之后,以为就可以确保沈阳、长春、锦州,就可以坚持东北了。然而且慢,敌人高兴得太早了,东北人民解放军更沉重的毁灭性铁拳,很快就要落在他们身头上了;他们全部被歼灭的命运就要到来了。
东北人民解放军在冬季攻势胜利结束之后,进行了五个多月的军政大练兵,为这次巨大规模的战役作了充分准备。练兵的目的是:为了夺取敌人大城市及大兵团集中机动作战,而进行攻坚战和运动战的训练,并提出“练好兵,打长春”的口号。我们这个纵队(第六纵队)的练兵地点在吉林附近。经过这次空前规模的大练兵,不论在政治上、军事上、技术上均得到普遍提高,全军士气空前高涨,对攻坚战、运动战信心百倍,练兵尚未结束,部队即纷纷上书请战。
在大练兵期间,总部又将二线独立团开到前方补充主力部队,使主力部队得到充实,每个连队有一百四五十人,也有一百六七十人,每个师有一万多人,武器弹药物资器材也得到补充和调剂。干部战士看到这种情形,高兴得不得了,都说:“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林总下进攻命令。”部队经常向师、向纵队打电话问:“我们的请战书怎么还没有批准?”
这次巨大的战役是按毛主席的指示,由林总具体组织和指挥的。毛主席指示,“将主攻方向转向北宁线”,并说“向南作战具有有利条件;我军愈向敌人后方前进,愈能使敌人孤悬在我侧后之据点,被迫减弱或撤退”。这是多么英明的指示。老实说,当时我们不少干部认为首先打长春有利,思想上是准备打长春的,看到毛主席这个指示,我们才恍然大悟,思想豁然开朗了。
林总遵照毛主席的这个英明指示,经过深思熟虑所制定的战役计划是:以部分兵力继续“长围久困”长春敌人,而以东北解放军主力南下,首先歼灭北宁线上的敌人,坚决攻下锦州。这样就造成“关门打狗”,不让敌人逃入关内的形势;然后歼灭沈阳向锦州、或向长春增援之敌;如长春敌人撤退,同时消灭长春逃敌。这样就布下了一个彻底消灭东北境内敌人的天罗地网。
在战役未发动之前,林总曾多次指示我们:“彻底消灭东北战场上的敌人,解放东北全境,准备入关作战,这已不是什么宣传口号,而是当前东北全党全军的行动方针。”又说:“过去我们组织一次进攻战役,只能歼灭敌人几万人。现在我们已经有可能组织消灭敌人十万以上甚至几十万人的大战役。”他这种具有战略远见、伟大气魄的战役决心和信心,鼓舞着我们所有的干部,使我们兴奋得浑身都是力量。
卫立煌登台不久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同杜聿明、陈诚一样过低估计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力量,认为我军不具备攻取大城市的条件,同时被我“练好兵,打长春”的口号所迷惑,错误的判断东北人民解放军这次战役主要进攻目标是长春,不会再北宁线上,因此,就放松了对北宁线的警戒。
我们这个纵队于9月中旬由吉林地区出发,第一步进到长春以南地区,协同十二纵队及十一独立师作进攻长春之势,并准备截击长春南逃之敌,掩护我军主力秘密隐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向北宁线上作战。我纵十七师是一支攻坚著名的部队,林总把它调过去,准备使用于进攻锦州城时进行巷战。
长春市我国东北一座现代化城市,是伪满的京都,日本帝国主义曾以此作为进攻苏联的基地,国民党占据后更增修了许多现代化工事。敌人现在所以要固守这座孤城,是想在我们腹地留下一个硬钉子,以牵制我军主力,威胁我军南下作战的后方。我十二纵及独立师从春天起就把它围得水泄不通,并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和经济封锁,现在敌人是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处于饥寒交迫的绝望状态。
当我们进到长春以南地区时,敌人正在实行“杀民养军”政策,敌人把城内几十万市民的粮食财物全部抢光,然后强迫驱逐他们出城,受害的人民络绎不绝地进入我们的防区后,我们发粮救济并安置生活,他们十分感谢人民政府和人民解丅放军,纷纷控诉蒋军的残暴罪行,我们工作组同志们问他们:“城内情况怎么样?”他们一致回答说:“人心惶惶,日日夜夜盼望解放。”“为什么人心惶惶呢?解放军只是围城,又并没有攻城。”“没有吃的,没有烧的,城内饿死的不知多少,到处是饿殍,高粱米每市斤一千五百万元(伪东北流通卷)的牌价,且有价无市;没有吃的不算,还要强迫去给他们修碉堡,负担种种苦役;修碉堡没有木材,没有砖头,就把我们的房子拆光了……。”
城内的国民党军队被我围困的军心涣散,厌战和逃亡、投诚与日俱增,仅三个月内就瓦解了一万八千余人。据投诚军官说:“城内的粮食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嫡系部队每天是豆饼麸子加四两大豆;非嫡系部队每天四两大豆也不发;地方机关和保安团队则‘自力更生’,搜刮人民维持生活。”
长春已经变成饥饿待毙、摇摇欲坠的城市了。敌人曾妄图突围南逃,但被我围城部队迎头痛击,打回去了。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的出路只有投降或反蒋起义,将功赎罪。
巨大的辽沈战役是9月12日开始的,我冀东热河及南满部队突然出现在以锦州为中心的辽西走廊地带,对敌实行了奔袭包围,并先后攻克了义县、兴城、绥中等城市。
蒋介石为破坏我军这次攻势作战,于仓惶之中亲自飞往北平及沈阳,召集紧急军事会议,亲自指挥坚守锦州。妄图乘我军主力转到辽西地区之际,将沈阳地区五个主力军组成所谓的“西进兵团”。由廖耀湘指挥,命令他攻占彰武、新立屯,切断我通往前线的补给线,并准备接应长春郑洞国集团突围,另外由华北及山东拼拼凑凑抽调了七、八个师,海陆兼程驰援锦州,并向其援军嚷叫:“东北局势好坏在此一战!”“只准前进不准后退!”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解除锦州之围的目的,匆匆飞回南京去了。
由于沈阳敌人要向西出动,增援锦州,林总命令我纵主力于9月底由长春以南出发,向沈阳以西急进。部队于10月9日赶到沈阳西北彰武地区,与敌人廖耀湘兵团接触。当时林总给我们的任务是,协同第五纵队,与敌周旋,拖住敌人,诱敌北进,使其不能西援,以保证我主力攻取锦州。
形式发展之快,出乎我们意料,10月15日我主力就攻克了锦州,守敌十万全部就歼,东北“剿总”副总司令范汉杰被活捉。蒋介石在南京闻此消息,像热锅上的蚂蚁,忽东忽西到处乱窜,15日天还没有亮就跑到沈阳,当天上午派飞机给长春郑洞国投下他的“手令”,要郑洞国赶快率部南逃,否则以违抗命令论罪。由于估计长春的敌人即将突围,同时廖耀湘的新六军、新三军亦有北进策应突围的模样,于是林总又命令我们立即东返,向通江口前进,准备协同北线部队歼灭长春突围敌人。
刚刚走了两天,就接到林总电报说,长春六十军17日起义,退出长春,待命改编;郑洞国率新七军也在18日签字,宣布无条件投降。令我纵停止前进,并在彰武东北地区隐蔽,待命准备突然包围廖耀湘兵团。
自10月3日到20日为止,敌人这个所谓“西进兵团”并没有西进多远,我军不但没有怎样拦阻,并且放开了道路让他前进,敌人还是没有胆量远离沈阳,竟在新民、彰武地区徘徊了半个月之久,眼巴巴看着我军胜利的攻克锦州,又无可奈何地看着驻守长春的六十军起义和郑洞国率领新七军无条件投降。蒋介石“西进兵团”的西进目的,象肥皂泡沫一样破灭了!
我军解放锦州、长春之后,东北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林总根据当时情况的判断及中央、军委、毛主席指示,很快就定下了为全歼卫立煌所剩下的约二十五万人的部队,解放全东北,准备进关作战的英明决心。要求以各个击破的方法,首先歼灭黑山、彰武地区的廖耀湘“西进兵团”,然后继续歼灭沈阳及其周围的敌人第八兵团,不让敌人一兵一卒逃入关内。林总动员全军鼓足百倍勇气,再接再厉,不怕伤亡,不怕疲劳,不怕遭受小的挫折,坚决地参加这一光荣大决战,争取全部胜利。
为了首先歼灭廖耀湘兵团,林总命令第十纵队阻击该敌于打虎山、黑山以北地区,并指出这次会战全局关键在于能否切断敌人退路,要我纵及五纵、十纵的动作切不可稍有疏忽和犹豫,要准备冒险坚决行动,采取阻击先头,拖住后尾,突击其中间,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逃走。
我们对这个指示进行了反复的研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我们完全有信心彻底完成,干部们都表示:拼老命也不能让这个敌人跑掉。这个光荣的任务下达后,部队很快就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了,激动、兴奋的情绪,简直无法形容,人人磨刀擦枪,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要活捉廖耀湘,要把蒋介石的王牌军——新一军、新六军埋葬在黑山、新民、彰武之间地区。要求担任尖刀任务的决心书、保证书象雪片一样在连队,在营、团、师领导机关飞来飞去,求战情绪高涨,恨不得一口把敌人吞下去。
部队不但士气高,而且对于林总关于此次决战的战术问题专门指示,也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在这个指示中,特别强调各级干部每次攻击之前,均须走到部队前面,迅速侦察地形,选好主攻方向,集中兵力、火力进行纵深配置,先将敌人防御工事以炮火进行破坏,再以猛烈的火力压制敌人,然后展开猛打、猛冲、猛追……。部队对于林总所提出的这个战术方法,经过讨论之后,认为是消灭敌人取得胜利的法宝,大家按照林总的指示执行,就横直打胜仗,可写“包”字。
各兄弟兵团,依照林总的命令,向黑山、沈阳方向前进。有的部队日夜兼程;有的部队采取白天隐蔽、夜间运动;有的部队为了诱敌深入,对敌人进行各种各样的迷惑行动。林总的前进指挥所也随着部队向新的作战方向移动中。
战役准备和部队的调动,全部遵守既要迅速,又要秘密的原则进行,要使我们的部队调动好了,而敌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以增加围歼敌人的突然性。除了指定我们几个纵队准备随时切断廖耀湘兵团可能向沈阳和营口方向的退路之外,为了使廖耀湘兵团敢于放胆向锦州方向前进,林总派了一支军队向山海关方向进行佯动,并通知该方向地方政府和群众准备大军房舍和粮草,准备迎接主力,配合作战,佯作我军主力即要进关之势。一切布置和组织虽然时间很短促,但却十分周密。
蒋介石和卫立煌对我军行动完全估计错误:第一、认为我军在锦州作战中,战力遭到巨大损失,不可能连续作战,至少要休整两个月之后才能打仗;第二、认为我军下一步的行动,将是进攻锦西、葫芦岛和入关作战,只以部分兵力围困沈阳。由于这种荒谬透顶的估计,敌人企图趁我进攻锦州部队未恢复元气之际,命令廖耀湘兵团速把兵力转到黑山、打虎山方向,采取集团滚进的方法,由东向西攻击前进。又以杜聿明在葫芦岛设指挥所,指挥锦西、葫芦岛方向敌人集团由南向北攻击前进,以两路夹击,重占锦州,再向关内总退却。蒋介石真是白日作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伪中央社也在那里虚张声势,摇旗呐喊,说什么“锦州地区的整个形势看来是国军更有希望”。
廖耀湘兵团于24日在空军重炮的掩护下,向我黑山、打虎山阵地进行猛烈攻击,一次不成第二次再来,一天之内连续组织了四次大的突击,但所有的突击都被我坚守阵地的英雄们所粉碎了!敌人那隆隆的炮声和飞机轰炸声,不但没有帮助他夺得我半寸土地,反而加快我各路部队向黑山方向前进的步伐。
正当敌人开始进攻黑山、打虎山,我纵队于24日隐蔽地进到彰武、新立屯之间地区,准备继续向新立屯方向前进,寻敌包围。当天晚上,突然接到林总的指示说,廖耀湘兵团有自打虎山以东向台安撤退模样,要我纵立即掉头向南,昼夜兼程,强行军向台安方向急进。
任务是那么紧急,我们用两脚规在地图上简单量了下,足有二百多里。现在我们掉在敌人屁股后面,要赶到前面去堵击敌人。时间和速度,这是最重要的问题,是赢得胜利的主要条件之一。为了争取时间,部队立即出发,向南急进,一边前进,一边打了几个小仗,敌人都是什么伪“剿总”通讯兵团的,伪骑兵第三旅的,伪地方保安队的,这些象豆腐似的敌人,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我前卫部队一冲就把他们压碎了,消灭的消灭,逃命的逃命。我们25日12时赶到黑山、新民之间的二道境子一带公路北侧隐蔽休息,准备继续向台安方向前进。
天色接近黄昏,初冬的西北风卷着地面枯黄落叶团团乱转。部队正准备出发,通讯科长跑来向我们报告:总部电台暗语,有万万火急电报,要我们抄了之后再走。这时部队有的已拉出村外正在集合,有的则在整装待发。茅山镇方向的敌人在不断向我炮击,敌人对我行动已有觉察,以掩护部队拦阻我军前进。大家很着急,担心敌人主力跑掉了。电台把总部的电报收完之后,译电员忙手忙脚地译出来了,电文说:敌人主力仍在黑山、打虎山以东地区,我八纵正在全力向台安猛烈侧击敌人。要我纵改向打虎山以东地区攻击前进,切断敌人退路,造成对敌夹击之势……。
“噢!敌人主力还没有跑掉,又希望。”我们看了林总的电示,才放下心。
根据当时的情况,向打虎山以东前进,一定要与敌人遭遇,甚至可能与敌主力展开恶战。我们只有两个师(十七师参加攻锦州尚未归建)插进去能否完成任务?脑子一转,立即又想到林总早指示过“这次会战全局关键在于切断敌人退路”,要“大胆冒险坚决行动”,不能“稍有疏忽或犹豫,否则会放过取得伟大胜利的机会”。现在已经到了这个要紧时候了,应坚决、勇敢地前进。
部队作了充分的遭遇战斗准备,不仅两个师并肩、并且师又采取两路,由北向南,再由东北转向西南,齐头并进,干部、火力提前配置,以便随时指挥,随时展开火力。四十六团走在尖兵连后面,师指挥所在后卫营后跟进。
夜色朦朦,星斗满布。战士们一个紧跟一个,飞快地向前奔跑。黑山方向的上空,不断闪着敌人的照明弹的光亮;师有零星炮声和一阵阵的机枪声传来,战士们心里明白——敌人还未跑掉,于是在肃静中加快步伐,只跑着呼呼喘着粗气。
大约走了四个小时,向导告诉我:“前面快要过铁路了,那边是厉家窝棚车站。”他用手指着左侧后方向。话声刚落,“啪,啪,啪,”接着“哒哒哒……”步枪、机枪子弹虚虚地在头上飞过,照明弹接二连三冲天而起,照得铁路两侧通亮,“轰隆,轰隆,轰隆”手榴弹也响了。
一听枪响,就可以判明与我接触的敌人,不是一般的部队——是敌人的正规部队,一会前面传下口令:“部队就地散开。”“要重机枪连跑步上去。”
战斗不过十多分钟,吴团长跑来向我们报告:“铁路南面是姚家窝棚,据捕获敌人的前哨说,是新三军十四师一个营的兵力,我尖刀连猛冲了一下没有成功,现决定组织四个连的兵力攻击。”我们同意了吴团长的决心,并指示他派部队向右前方搜索是否有敌人,以便必要时绕过去。
不久,右前方孙家窝棚、双岗子方向爆发了激烈的枪声,我四十七团与敌人遭遇了,同时,左侧方厉家窝棚附近也有激烈战斗,我十八师与敌人打响了。当时判断可能是敌人向南退却的侧翼部队,因此要各部队坚决打坍敌人抵抗,继续向打虎山方向挺进。
天已大亮,太阳半显半隐地爬出来了。我四十六团全歼姚家窝棚敌人一个营,四十七团占领东西双岗子,歼灭新一军一部,十八师攻占历家窝棚,部队正继续向前攻击前进,但敌人仍顽强抵抗,战斗愈来愈激烈。
七时左右,我侦察队在双岗子方向以伏击方法缴获敌人几辆汽车,捉到东北“剿总”少将参议一名。俘虏被送到师指挥所,我们亲自进行了审问,据供称:“新三军现在你们正面及以南地区,新一军已由黑山以东出发,正向东北前进,拟经姜家屯向台安撤退,或经一半拉山门退回沈阳。”
究竟是退回台安还是退回沈阳,俘虏半吞半吐讲的含糊不清。但这是当前必须弄清的问题。经我们再三说明廖耀湘兵团已经被我们四面包围,除了投降被歼外,没有别的出路,并解释我军队俘虏的宽大政策,这位俘虏才继续说:“原定由打虎山向台安、营口撤退,据说那方面遇到贵军阻击,廖耀湘就命令后面部队绕道姜家屯向台安撤退。今天早上又改变计划——全部向沈阳方向‘转进’。”
根据俘虏的口供,我们准备取出地图,考虑如何切断敌人的退路,要那个俘虏退到另一个地方休息去。他起身刚要走,回过头来又说:“要使他们不能回沈阳,建议贵军堵住姜家屯这条路之外,还必须堵住一半拉山门那条路。”我们觉得奇怪,怎么他竟向我们提出“建议”来了。
经我们研究后,这个少将俘虏的“建议”的确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立即要师二梯队(四十八团)抢占崔家岗子、张家窝棚、翟家窝棚一带;十八师也以一个团跑步占领段家窝棚一带。果然把企图向东北方向逃窜的敌人堵住了。并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原来廖耀湘兵团的行动变化经过是这样的:由于进攻黑山、大虎山毫无进展,又发现我军从新立屯以东向其右侧后迂回前进,廖耀湘感到情况不妙,很快就停止了进攻,并于25日改变计划,企图取道台安,向营口方向逃窜,以便摆脱我军的包围。可是,当敌人先头部队到达台安以北地区时,即遭到我军顽强堵击,敌人发现此路不通,又仓惶改变计划,企图窜回沈阳,但其先头部队到历家窝棚、双岗子、二道境子一带又遭我军攻击。至此敌人走投无路,已完全陷入我军合围圈内。
不过廖耀湘这个“西进兵团”共有十万余人,是东北国民党的精锐部队,其新一军和新六军又是蒋介石五大主力中的两大主力,如今被我合围在纵横不到七、八十华里狭小地域内,既没有坚固工事可守,也没有任何有利地形作依托,全军覆灭的命运是注定了!但敌人究竟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不经过一场恶战,不把它打得晕头转向、狗血淋头,他是不肯放下屠刀、缴枪投降的。
我各兄弟兵团采取了分进合击的方法,从四面八方向着合围圈内敌人边分割、便歼灭地向前挺进,并以西北向东南及西南向东北的两个方向为主要突击方向。战斗进展顺利,合围圈正在逐渐缩小。
我们跨着北宁铁路,东南至姜家屯一带,西北至二道境子附近,与五纵接连,形成似品字的弧形阵地,把敌人向沈阳方向退却的铁路、公路全部切断了。我们象一把钢刀,插进敌人的心脏,象一座钢堤,堵住敌人的退路。战斗打得热火朝天,正面和左翼为敌人新三军和新六军各一个师,右侧为敌人新一军及七十一军主力,敌人几次企图夺路东逃的冲击均被我粉碎了。
下午林总指示,要我纵坚守阵地,堵住敌人。我们根据这个指示,除一部分兵力继续向敌进攻外,主力积极加强防御,构筑工事,组织火力,准备粉碎敌人更大规模的冲击,不丢失一寸阵地。十七时左右,敌人发现我军从西面压过来了,便狗急跳墙,集中兵力向我纵历家窝棚、张家荒、张家窝棚、朱家窝棚一带阵地进行疯狂的冲击,妄图孤注一掷,打开缺口,向东逃窜。敌人先以密集炮火向我轰击,再以密集队形蜂拥地向我猛扑。我军战士充分发挥了林总所谓“刺刀见红”的战斗作风,英勇顽强、寸土不让,先以火力杀伤敌人,再以手榴弹,小包炸药、刺刀、枪托与敌人进行白刃战,敌人冲了一次打坍一次。战士们相互鼓动高喊:“人在阵地在!”“决不丢失一寸阵地!”“负伤不下火线,同敌人拼到底!”经过约三个小时的激烈战斗,于天黑前将敌人东逃的冲击全部打退。枪声和炮声逐渐稀落了。
敌人并不甘心束手待擒,白天冲击失败了,估计敌人可能利用夜间突围。我们除布置固守村庄外,还要派各团派出部队在村庄与村庄之间埋伏游动,严密封锁。
入夜,我们正面没有激烈的战斗,几个同志趴在平房顶上观察情况,只看到十几里路以外的地方有汽车灯光,一辆接一辆,有的向东走,有的向东北走,还听见更远更远的西面和西南面有激烈的枪声和炸药爆炸声,可以肯定这是我兄弟兵团在那里与敌人进行夜战。
冯副师长爬到房顶上去了,他向我们报告说:“刚才四十七团郝团长来电话,敌人现在想以偷跑的办法,利用村庄与村庄的空隙突围,但被我游击部队发现,已经俘虏五百多人。”
敌人白天硬冲打不开缺口,改为夜间利用黑暗偷偷逃跑,“马上通知各团加强村庄与村庄间的埋伏愈搜索”。冯副师长立即布置去了。
不久,四十八团曹团长也来电话报告,俘虏敌人两千余人,看样子敌人已经混乱了。俘虏中有新一军的,有七十一军的,好几个师的番号,乱七八糟,我伏击部队一打,他们就缴枪,前面人缴了枪,后面人跟着缴。我们在敌人逃走的路旁,以两个排的兵力端着枪摆成一座大门,向敌人宣布,凡是从这个门过的,放下武器到指定地点集合,就算解放了。他们很听话,乖乖地按照我们讲的办法做了。
27日天蒙蒙亮,我兄弟部队继续对分割的敌人加紧攻击,战斗的发展更加顺利了,合围圈愈来愈小了,敌人陷进我军四面炮火交叉射程之下,已丧失指挥和控制。有的在绝望抵抗,有的在溃散逃命。我军东面一顿炮击,敌人就向西面跑;西面一顿炮击,敌人又向东面逃。弹片横飞,炸的敌人乱成一团,互相乱碰乱撞,人仰马翻,汽车炮车东倒西歪。
“全线出击!”我们向各团发布命令。顿时部队就像洪水决堤,向西向东奔出去了,在我军炮火支援下,横冲直杀,打得敌人鸡飞狗跳,溃不成军。战士们随即展开了政治攻势,高喊:“蒋军兄弟们,你们已经完蛋了,赶快缴枪吧!”敌人举起白旗,大批大批的俘虏象流水般地由前线押了下来。战斗发展十分顺利。
当我全线出击,突然又一股敌人骑兵约三、四百人,不要命的窜进了我后梯队机关地区。我全部后方人员有枪的拿枪,没有枪的拿棍子,炊事员拿菜刀,男女宣传员、医生、护士、赶大车的民工,人人参加战斗,一下子就把敌人打散了。村头巷尾、田头地边、到处喊捉俘虏,敌人一个也没有跑掉。这一下,特别是赶着大车参军的民工乐得笑眯眯的,他们把自己缴获冲锋枪挂在身上,把缴获的马套在车上。有一个民工一边耐心地刷洗着马身上尘土,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马呀,马呀,你现在也解放了,过去跟反动派受罪,挨饿挨枪子,现在跟咱一起支援解放全东北,多么光荣。”
北面五纵队的部队压过了,我们首先与他们进行了战场会师。接着一纵、三纵由西北面势如破竹的打过来了,十纵由黑山方向打过来了。各部队以排山倒海之势,扫荡着残余敌人。
经过两昼夜的激战,于28日拂晓前全部结束战斗。从此廖耀湘兵团的十万人马,全部覆没了!而廖耀湘本人,也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出现在我军俘虏的行列中。我们这个纵队共歼灭敌人两万六千余人,仅十六师就歼灭一万八千余人,缴获各种枪支万余支。我们一个师歼灭敌人相当于两个师以上的兵力和武器装备,并且顽强地堵住了敌人向沈阳的退路,得到林总通令嘉奖。
廖耀湘兵团全部被歼之后,卫立煌更是惊慌失措,慌忙地收缩兵力,妄图固守沈阳;同时撤到营口的敌人侧企图从海上逃跑。卫立煌本人携带家眷坐上飞机溜之大吉了。将沈阳敌人交由第八兵团司令周福成指挥。
我各兄弟部队在林总统一部署下,不顾疲劳,日夜兼程,飞速向沈阳、营口猛追急进,如同秋风扫落叶,攻占新民、辽阳、鞍山、海城,拦腰斩断沈阳敌人退路,尔后一路大举北上,与北线南下我军会攻敌人最后的巢穴——沈阳;一路大军向南,歼灭营口地区敌人。
11月1日,我军向沈阳发起总攻,当天就将敌人主力歼灭,2日继续将残余敌人肃清,共歼守敌十万。同时,我南路大军也将营口敌人歼灭,盘踞在锦西、葫芦岛一带的敌人则悲观失望地缩回关内去了。至此,东北全部解放,经过五十二天的辽沈战役,共歼敌四十七万人,使全国形势,敌我力量对比起了根本变化,加速了蒋介石政权的溃灭,东北人民,全国人民欢欣若狂。这时东北人民解放军则准备向关内奋勇前进。
李作鹏回忆录(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