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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建设空军
五、抗美援朝
一九五O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爆发。一开始,金日成领导的北朝鲜军队进展顺利,把南朝鲜的军队压在了朝鲜半岛的南端。九月十日,以美国为首的十五个国家军队,以联合国的名义,在朝鲜仁川登陆。美军登陆后,很快就挽回了劣势,并且超过“三八线”把战火引向了中国边境。
在金日成的一再请求下,毛泽东决定派部队赴朝支援北朝鲜作战。十月二十日,以彭德怀为首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以“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为口号,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前线,与朝鲜人民军一起抗击美军。
尽管当时我们空军正在初建,但我们考虑,还是要尽自己的力量参加这场抗美援朝战争。十一月上旬,刘亚楼和我就空军参战问题,去向毛主席当面请示报告。毛主席当时正在紧张地考虑朝鲜问题,在他听完了刘亚楼和我汇报的意见,就说:“很好,你们就准备吧!
接着,毛主席当场向刘亚楼和我交代了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要准备自己参加作战,参加抗美援朝,支援地面部队作战。要组织志愿军空军,空军有多大力量,就使用多大的力量。第二个任务,是现在就要准备同苏联空军一同参战。苏联准备派出一个空军军、三百架飞机到东北支援朝鲜作战。我们的任务,是要同苏联空军搞好关系,负责苏联空军作战的一切供应保证,并很好地向他们学习打仗。这样,我们自己的队伍也就锻炼出来了。第三个任务,是不仅要修建、扩建东北的机场,还要由空军派主要负责人去朝鲜修建机场,准备志愿军空军进入“三八线”以北。如果美国轰炸中国,就要准备同苏军一起保卫东北,保卫朝鲜,保卫“三八线”以北的一切地区。
接受了毛泽东亲自布置的这三项任务以后,刘亚楼和我立即回到空军,贯彻落实毛主席的指示。刘亚楼首先召集了空军党委常委会议,向常委们传达了毛泽东的指示。接着,又召集常委扩大会议,吸收各部门的主要干部参加,再次传达毛泽东主席的指示,同时研究在当时的实际情况下如何完成这三项任务。这两次会议整整开了一个星期,常委各同志吃、住都在办公室,随时碰头研究各种问题。连刘亚楼和我都几乎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离开办公室,没有回家。
最后,常委扩大会议在集中大家的意见后决定,一、组织指挥机构,成立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联合司令部,简称“联司”,决定调原沈阳军区空军司令刘震任“联司”司令员。刘震原任十四兵团副司令兼三十九军军长。建国初,外交部曾想要刘震出任大使,但后来我们向军委提义,要刘震出任沈空司令员。军委批准后,就把他留下了。
二、确定作战方针。经常委扩大会议反复研究、讨论,提出了当时参战的三条方针:第一、从实践中锻炼,从实战中成长;第二、积蓄力量,选择时机,集中使用;第三、一切为地面部队服务,以地面部队的胜利为胜利。
这三条作战方针,上报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后,毛泽东批示“完全同意”,并明确指示:“使用空军,采取稳当的办法为好。”
三、调动部队,准备参战。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第一支准备入朝作战的部队,就是我们建军后成立的第一支航空兵部队空军第四混成旅。混成第四旅是空军为准备执行解放台湾的作战任务,而组建的第一支航空部队。当初,中央在决定成立空军时,毛泽东曾向空军提出过两条要求:第一要尽快准备好两百五十架战斗机,参加解放台湾的战斗;第二要组建一个空降旅,训练好伞兵,准备在解放台湾的战斗中进行空投作战。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精神,我们于一九五O年六月十九日在南京成立了人民空军的第一支航空兵部队——空军第四混成旅。我们之所以把第一支航空部队称为混成四旅,用意在于要继承和发扬毛主席在井冈山创建红四军的光荣传统,把人民空军建设好。七月中旬,组建完毕的混成四旅第十团又移驻上海,担负保卫大上海的重要防空任务。
鉴于赴朝参战的任务很紧急,很重要,刘亚楼在常委扩大会议上提出,要我亲自坐飞机到上海去,向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政委饶漱石汇报中央军委的决定,请他们支持,把这支部队尽快调到东北去。
四、加紧战前训练。当时空军党委常委考虑,应当提出意见,报告毛泽东主席,参战关键问题是改装。由于我们的空军才刚刚建立,不仅缺乏训练,更缺少必要的作战装备。当时,美国在朝鲜的飞机基本上都是喷气式飞机,而我们只有混成旅的十团,是我们唯一的喷气式飞机团,其它各团都是螺旋浆飞机,根本不能上战场。解决这一难题,必须向苏联请求援助,尽快购买二百五十到三百架米格十五飞机,只有等这些飞机运到东北后,尽快在航校组织改装训练,继续扩大歼击机部队,才能适应参战的需要。会后,我们立即以空军党委的名义,向中央和毛泽东写了要求尽快购买喷气式飞机的报告。之后,中央很快就跟苏联方面接洽,满足了我们的要求。
五、当时空军党委常委决定,由常乾坤副司令负责,组织一个领导小组,带领工程技术人员进到三八线以北,建设所需机场。
会议结束以后,我们马上就开始了一系列紧张的准备工作。首先,按照刘亚楼的意见,我立即坐飞机到了上海,向上海市委、市政府商调混成四旅的问题。
把我们的第一支航空部队驻防上海,是因为当时上海的特殊情况所致。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上海解放后,这座城市曾多次遭受国民党飞机的轮番轰炸,尤其是在一九五O年 二月六日的那次轰炸,上海市损失重大。为解决上海市防空的急需,经中国政府与苏联政府商定,由苏联派出一个米格十五飞行团,经北京到达上海,进驻虹桥机场,担负上海、南京一带的防空任务。带领这个飞行团的是苏联空军中将巴基斯基。上海是当时华东军区领导机关的所在地,陈毅是华东军区司令员兼上海市市长,饶漱石是华东军区政委兼上海市委书记。苏联的这个米格十五飞行团来就直接在陈毅、饶漱石的领导下,由他们直接指挥。
一九五O年七月中旬,我们自己的第一支航空部队——混成四旅的第十团——组建完毕后,这个团就进驻上海,由苏联同志采取师傅带徒弟的办法,一对一地进行米格十五喷气式机型的改装训练。十月初,十团改装任务顺利完成,成为我国第一个喷气式歼击机团。之后,按照中苏两国政府的协议,苏联空军向我们移交飞机、装备和上海的防空任务。不久,苏联空、地勤奉调回国,只暂时留下了团长顾问、训练顾问和各大队长顾问等少数人,继续协助我们工作。
在十团正式接替苏军担负上海防空任务之前,苏联空军飞机就已经击落了台湾国民党进入大陆的五架飞机,使国民党空军的气焰大为收敛。从那以后,国民党空军的飞机就再也没有对上海进行过轰炸。这样,保卫上海、南京地区的任务就算是基本上完成了。
抗美援朝开始后,毛泽东主席亲自决定把混成四旅下属的个团全部调往东北参战。我到达上海以后,由南京军区上海航空处政委王集成陪同,马上去请求陈毅司令员和饶漱石政委接见。我把军委要调混成四旅到东北去参加抗美援朝的意见,向他们作了报告。陈毅马上表态说,既然是军委的意见,就坚决执行。接着,饶漱石也表示同意。
晚上,陈毅司令员和饶漱石政委邀请我留下,同几个苏联空军顾问一起吃饭。席间,大家互相敬酒。我不会喝酒,但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起立向他们祝酒表示敬意。但我一向都是滴酒不沾,只能装个样子。苏联顾问就说:“你搞空军,当政委,不喝酒怎么行。”我解释说:“我真的不行,不能喝。”结果他们就要硬灌。陈毅司令员也说:“怎么样,你就喝这一杯嘛!连这一杯也不能喝吗?”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这杯酒喝了。好,这一杯酒喝下去,身体就产生了过敏反应,那一个晚上我都是迷迷糊糊的,什么事也不能干了。只好第二天又重新谈,具体商定混成四旅调动的有关问题。谈完以后,我就回到了北京。
不久,混成四旅被调到东北,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四师。混成四旅走了以后,上海的防空就由防空军负责,军委专门给上海调来了一个高射炮师,用高射炮来构成上海的防空体系。
其次,我们准备的另一项工作是,组成了志愿军空军联合司令部。一开始,我们曾考虑志愿军空军入朝作战后,还有一个会同朝鲜人民军协同作战的问题,为此专门组建了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司令员由中方的刘震担任,另由朝、中双方各配一名副司令员。但以后朝鲜人民军空军因遭受美机的狂轰滥炸,基本上已丧失作战能力,因此以后的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事实上是由我们同苏联空军的领导人,以及轮流参战的国内各军区空军的领导人组成。司令部建在安东(以后改称丹东)一个大铜矿里头,我们修建了一些简易的木头房子,还利用了一部分老百姓的房子修成了一个联合空军司令部的指挥所,下面又分成中国和苏联两个指挥所。
我们的指挥所是由刘亚楼、刘震、聂凤智、段苏权等几个司令员,加上空军司令苏联顾问、军区空军司令苏联顾问等实施指挥,加上一些翻译和参谋人员作为助手。苏联的指挥所则由援朝苏联空军军长罗泊夫中将指挥。当时援朝苏联空军吃的、穿的、用的及交通运输、地面供应等,全归我们负责,而飞机、器材、零配件、油料、车辆等,则由苏联有偿提供。
联合司令部建好后,刘亚楼同我商量,说他准备在“联司”指挥所至少待上一年,好同苏联顾问在一起摸索一些作战的经验。他要我和王秉璋、王弼在北京主持工作,把后方的事情全部交由我们负责。
一开始,我也在安东待了大概两个月,想尽可能多地学习一些空军实战经验。但不久刘亚楼就催促我回北京主持工作。回到北京后,我又去了几次安东,但每次大约只呆了个把月左右。
再有,了解敌情也是我们在部队入朝前的一项重要工作。经调查了解,当时美国投入朝鲜战争的空军和海军航空兵大约是十五个联队,美军的一个空军联队相当于我们的一个飞行师,联队下面还有大队。加上其他参战国家的飞机,总的实力大概是一千二百多架,飞行员的飞行时间,一般的都在六百小时以上,有的多达三千小时以上。飞行员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二分之一的人能在复杂的气象条件下作战。
在南朝鲜地面部队遭受损失,向南撤退时,他们就全靠美空军掩护,才阻滞了北朝鲜部队的推进。那时,我们的空军还没有出动,北朝鲜的空军力量也很弱。美国空军十分骄横,经常是低空飞行,以机枪扫射或狂轰滥炸,如入无人之境。北朝鲜所有的大城市,甚至一些不大镇子,几乎统统被炸,交通枢纽也被严重破坏,严重影响作战部队的行动和物资的供应。
而当时,我中国人民空军仅有新组建的几个师和团,作战飞机不足二百架,加上苏联参战的一个军,总共也才五百多架飞机。我们飞行员的飞行时间,基本上都在一百小时左右,有的还不足一百小时。另外,我们地面的各种保障工作,如雷达、通讯和气象等,也远远不如美国。很显然,这将是一个双方力量极为悬殊的较量,我军明显处于敌强我弱的态势。了解这些情况,就会使我们的指挥员、飞行员有充分的思想上和心理上的准备。
另外,参战的各项准备工作中,赶修机场也是一项十分重要而又艰巨的任务。从决定中国空军入朝参战开始,到一九五O年底的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们共新修和修复了东北地区的机场三十一个,其中,鞍山、锦州、沈阳等机场归苏联空军使用,丹东、辽阳等机场归我们使用。我们在前面,他们在后面。我们在一线,他们在二线。作战时也是这样,我们在低空作战,他们在高层进行掩护。而且,我们两个指挥所也相互挨近,靠在一起。
为了准备志愿军空军入朝作战,由空军副司令员常乾坤负责,组成一个领导小组,带领工程技术人员,进到朝鲜“三八线”以北,抢修了十几个机场。但我们一边修,美国飞机一边轰炸,常常是我们刚修好一个机场,美国飞机就来炸。等美国飞机走了,我们赶紧进行修补,可修补完了又被炸。我们抗美援朝三年,朝鲜境内的机场也修了三年,一直修到停战为止,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始终不能降落飞机。偶尔那么几次,我们的飞机在朝鲜上空作战时被打坏了,不得不降落在那里,但修好以后,就又回来了。除此以外,不论是我们的飞机,还是苏联的飞机,基本上都没有在朝鲜修的这些机场降落过。
还有,我们最重要的准备工作之一,就是抓紧改装训练。在中央与苏联方面紧急磋商之后不久,我们请求苏联支援的新型喷气式战机就运进来了。此后,在苏联空军的直接帮助下,我们对准备参战的飞行人员突击进行改装训练。一个月以后,参加训练的飞行员都初步掌握了米格十五型战斗机的驾驶技术,百分之二十的飞行员还进行了七千米以上的高空战斗训练和中、大队的编队训练。与此同时,我们其他战勤保障人员,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和训练。经过突击训练,我们逐步扩大和组建了几个装备了米格十五型喷气式飞机的歼击师。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部队中广泛深入地进行抗美援朝、保家为国的思想政治教育,要求入朝参战的空军全体指战员都要树立敢打必胜的信心。
经过各项紧张的准备工作之后,一九五O年十二月四日,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下达命令,令空四师十团二十八大队首批进驻丹东浪头机场,准备入朝作战。
部队进驻浪头机场后,连续进行了四次飞行训练,以熟悉航线,熟悉地形。一九五一年一月十日,空十团全部转至浪头机场。空四师师长方子翼、政委李世安和该师的苏联顾问也随十团一起在机场组成了前线指挥所。在浪头,他们抓紧熟悉美空军的活动情况与特点,研究作战方法,很快就作好了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这时,以刘亚楼为首的空军党委郑重向空四师提出,一定要慎重初战,要在初战中打出士气来,提高我们的胜利信心。
一月二十八日,二十八大队首次进入北朝鲜迎战美机。第一次战斗出动的当时,刘亚楼和我都在铜矿空军指挥所坐镇。很快,传来喜讯,大队长李汉,在战友们的协助和掩护下,取得击伤美机一架的战绩。第二天又取得击落一架、击伤一架的胜利。李汉首创战绩,立即就鼓舞了其他飞行人员的胜利信心。为鼓舞士气,经我们空军党委研究批准,给李汉记一等功,以后又授予他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首战告捷之后,刘亚楼认真总结了首战的经验,分析了当时的敌我形势。根据刘亚楼提出的意见,空军党委决定,在我们的飞行员还缺少实战经验的情况下,先在苏联空军的掩护下作战,而后再单独作战;先打性能较差、兵力较小的小机群,而后打性能好的大机群。这个作战方针送呈毛泽东主席后,毛主席批示:“完全同意。”我们在北京接到这一批示后,随即按照这一方针进行作战部署和准备。
为使更多的航空兵部队得到锻炼,空军党委决定,采取“逐步前进,轮番作战”的方针,组织已组建的航空兵部队轮番入朝作战。从一九五一年一月开始与美机交战起,一直到一九五三年七月朝鲜战争停战为止,先后有十二个航空兵师入朝参战,得到了宝贵的实战锻炼。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最先参战的是四师,他的前身是混成四旅,是我们最早组建的一支航空兵部队。在改变番号时,刘亚楼和空军党委研究决定,航空兵第一师的番号暂缺,在抗美援朝中,那个师打得最好,就授予一师的番号,作为空军的排头兵。
后来,空四师先后参战五次,击落击伤敌机八十余架,成为战绩最好的一个师。在战斗中,这个师涌现出英雄、模范、功臣一千余人。比较典型的,有战斗英雄张积慧。在一次战斗中,只在战斗机上飞过一百小时、空中战斗经验不多的张积慧,凭着自己的勇敢和智慧,一举击落了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作战二百六十多架次、飞行过三千多小时的美国王牌飞行员戴维斯的飞机,将他击毙。戴维斯的被击落,在美国军方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美远东空军司令威兰中将在特别声明中承认,戴维斯的死是对远东空军的一大打击,是一个悲惨的损失,它给朝鲜的美国喷气机飞行人员带来了一片暗淡气氛。
由于空四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创造了特殊的战绩,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日,空军党委决定,将空四师的番号改为空军第一师,下辖第一、第二、第三,三个飞行团。以后,我们又另外重新组建了一个空四师。此后多年,空一师的训练与工作一直保持在先进水平上。事实证明,我们最初的考虑是对的。
接着,刘亚楼决定,从一九五二年四月份开始,不再由苏联空军带领作战,改由空四师带领十二、十五、十七师等兄弟部队作战。这样,中国空军就开始了由自己带领自己的联合作战的阶段。
入朝参战的航空兵另一个主力,是空三师,三师师长是袁彬,政委高厚良。空三师可能参战三次,击落、击伤的敌机和空四师相差不远,也有七十架左右。击落敌机最多的大队,是空三师的王海大队,共击落敌机约十七架。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是空三师的刘玉堤,他一个人就击落了敌机七架,他自己的飞机也曾被打掉三次,但他三次跳伞,都得到成功,安全地降落在朝鲜,然后顺利返回了基地,他真可以称得上是战争中的幸运者。
总的来说,志愿军空军在将近三年的时间内,击落、击伤敌机大约在四百架左右。当然,我们自己损失的飞机可能超过美国人。至于苏联飞机击落、击伤美机,我们当时没有统计,不过肯定要比我们多。
由于我手头没有具体的材料,以上这些数据,仅凭记忆所及,可能有误。
志愿军空军同美军作战之初,力量是明显的悬殊。我们之所以能在战斗中不断地取得胜利,我个人认为,主要是由于以下的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有苏联空军的支援、掩护和带领。在抗美援朝的空战中,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中、苏空军联合一起作战,苏联空军在高空,我们在中、低空。开始时,我们的飞行员不能在夜间和复杂气象条件下出动,因此一旦夜间和有复杂气象情况,就只能靠苏联空军出动。后来我们在苏联空军的带领下,分批组织部队进行夜航训练和复杂气象条件的训练。经过一段时间,我们的飞行员也掌握了夜间和复杂气象条件下的飞行技术。以后,就基本上由我们自己全部承担了作战任务。
前来参战的苏军飞行员大多参加过苏联的卫国战争,有熟练的飞行技术和良好的战斗作风。在战斗中,他们往往士气旺盛,勇敢机智,有的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对志愿军空军的参战,起到了积极的指导作用。另外,在参战的过程中,我们不仅向苏联空军学到了空中飞行编队、作战战术,而且还全面学到了地面指挥及气象、雷达、通讯等各方面的技术业务。通过战斗,中苏两国空军团结一致,共同对付美国空军,取得了空战的胜利。
当时,苏联空军实际上也是采取轮换的办法,虽然飞机不回去,指挥机构不回去,但飞行员却是一批一批地轮换,反正总是保留一个军的兵力在东北。到一九五三年六月板门店谈判达成停战协议不久,苏联空军就撤离了东北。当时,我们的部队也停止了抗美援朝,但仍留在原地待命。
第二个重要原因,是美国空军基本上不过鸭绿江。志愿军对美军轰炸我们的国土,轰炸我们的机场,采取了严密的防空措施。最初负责入朝指挥美军的美国远东总司令麦克阿瑟,也曾提出过飞过鸭绿江轰炸中国领土,但美国政府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因此美军飞机基本上以鸭绿江为界,甚至在轰炸鸭绿江桥时,都在江那边,不过来。
大概只有两次,美军飞机闯进了鞍山。苏军飞机立即起飞拦截,先切断了鸭绿江上空的退路,使美机转不回去了,被苏军击落在鞍山,他们的飞行员也被擒获了。从此以后,美机就再也没有过江来。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有利的条件,我们完全掌握主动权;有利时我们就过江打,不利时我们就不过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回来。最初,看到是小机群,就乘机而入,打两仗,取得了胜利,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基地。以后,就以多层次、多梯队的混合编队,插入美机的大机群中作战,同样取得了不断的胜利。最后,就逐步发展到能以师为单位,双方同时起飞两、三百架飞机,在空中打大的空战。到这时,为减少地面部队的伤亡,只要敌机一出动,我们必定尽全力牵制敌人,使他们不能集中力量轰炸。
当时陆军曾有少数同志编了个顺口溜,讽刺我们空军说:“抗美援朝不过江,保家卫国不带枪,稀里糊涂得了纪念章(指朝鲜政府颁发的纪念章)。”其实,这是由于他们对空军情况的不了解。空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有一个发展过程。同陆军部队一样,空军也是需要在战斗中锻炼,在战斗中成长的,空军的力量是逐渐积蓄起来的。所以,在抗美援朝之初,毛泽东主席就曾批示,使用空军以采取稳当的办法好。
第三原因,是我们在战争中不断研究改进战术、技术。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从参战伊始,就在前方待了一年多。参战初期,我们完全没有空战的经验。刘亚楼虽然在苏联学了八年,但学的都是陆军方面的知识,对空军应当怎么指挥,应当怎么打仗,完全没有经验。因此,他亲自带着一个翻译,同苏联顾问在一起,摸索空军作战的经验。他对空战战术的研究十分重视,根据美军当时的战术,对参战部队对空战战术提出了不少好的意见。刘亚楼同刘震、聂凤智以及所有指挥干部经常一起研究,并参考苏联空军的经验,同苏联顾问交换意见,采取领导与群众相结合的办法,反复实践、研究和总结,最后提出了“一域、多层、四四制”的战术原则。这个战术原则在提交空军党委讨论、通过后,报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批准后,正式成为中国空军的作战战术原则。
所谓的“一域”,是指在一个空域内;“多层”,则是将一个空域分成多个层次,例如四千米一层,六千米一层,八千米一层,一万米一层。不管敌人的飞机从那里来,我们都可以应付。所谓“四四制”,是指在空中进行战斗编队时,以四机编队为基础来执行战斗任务。当然,也可以采取两个队形,即八机,但最多是十二机。
这一战术原则,符合当时的空战实际,较好地体现了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和灵活多变的原则,完全具有中国的特色。以后在飞行部队中,就执照这一原则进行改装训练、作战训练和战术训练。这一战术原则的不断研究和改进,对以后的空战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第四个原因,是我们飞行员的技术加拼命精神,再加机动灵活的战术。在明显的敌强我弱情况下,志愿军空军要想战胜敌人是困难的,可我们还是取得了一定的胜利。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飞行员的勇敢和技术,加拼命精神,再加机动灵活的战术。我们的飞行员都是来自陆军,都经过了地面战斗的锻炼,他们面对强敌,敢于斗争,敢于以少胜多,积极求战。在战略上,他们藐视敌人,把敌人看作是纸老虎;在战术上,他们则重视敌人,把他们看成是真老虎,是有牙齿会吃人的真老虎。虽然我们在装备上、技术上不如敌人,但在思想上、士气上,则远远超过了敌人。在朝鲜战争中,我们就是以这样的精神来战胜敌人的。
第五个原因是,在边参战、边扩大组建部队,使他们轮番参战的同时,还注意到对有经验的飞行人员的集中使用。当时我们新组建了一个空十六师,正在青岛进行米格十五飞机的改装训练。刚改装训练完,刘亚楼就从丹东前线来了电话,要我赶紧把十六师的飞行员全部调出补充到参战的两个主力部队,空四师和空三师去。
接到刘亚楼的电话,我就在想,十六师是刚成立的一个师,要把他们的飞行员全部调走,这个工作估计比较难做。我就和当时的参谋处长何廷一,立即坐飞机飞往济南,从五航校那里又搞到了一个教练机,直飞青岛的流亭机场。一到青岛,我就立即找到了十六师的政委张雍耿,告诉他要把十六师的全部飞行员用运输机送往东北,补充到四师和三师去。我还告诉他,十六师的机构不动,师的空架子就暂时保留在流亭航校,凡是以后航校毕业的飞行员,立即补充给十六师。当时张雍耿还不太满意,我就对他说:“你要服从命令,这是空军党委的决定,空军党委是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决定的。”
当晚,我又召集十六师的飞行员作了动员,鼓励他们勇于参战,为祖国、为人民立功。去的飞行员都兴高采烈。就这样,我们很快把十六师的飞行员全部调到了东北。这样做,飞行员的补充就比较快,如果从航校调学员培训,速度就太慢了。
第六个原因,是全国人民的支援。抗美援朝期间,全国人民开展了捐献飞机的运动。据统计,全国各地捐献的款项大概可以买三千七百多架歼击机,这给初建的空军增加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第七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央、中央军委的正确领导、指挥与大力支持。当时,凡是空军上报的请示报告,毛主席都是随到随批。有的是口头报告,毛主席点了头之后,我们就去办。因为是战争时期,不可能那么按部就班。例如,一九五二年二月四日,为解决空军装备的急需,毛主席还亲自与海军领导人商量,把准备购买舰艇的外汇转买了飞机。
在抗美援朝期间,刘亚楼一直是在前面指挥。开始时是刘亚楼同沈空的司令员刘震在一起。后来是南空的司令员聂凤智接上去了,他实施指挥的时间比较长。最后是北空司令员段苏权。其他的军区空军司令员,以及军长、师长、团长,也曾轮番到丹东指挥所学习,但真正担任指挥的是刘亚楼、刘震、聂凤智和段苏权。
当时在空军的苏联顾问,包括空军司令员顾问、参谋长顾问和各大军区的司令员顾问,还有一些技术人员,也都在丹东指挥所,同我们一起工作、生活和休息。我们同他们交流经验,征求他们对我们的意见,吸收他们的经验,来改进我们的作战指挥、战术训练和改装训练。我们力争先把他们的经验学到手,在学到的基础上再提高,我们把这个叫作“学到手,消化了,再提高,再创新。”这是我们当时领导建设空军很重要的一个方针,是经过空军党委集体讨论后提出来的原则。
抗美援朝期间,空军经过初战,积累了一些经验,虽然不多,但把苏联空军的经验加在一起,我们也就有了比较多的经验。经过苏联专家的指导,我们的空中指挥员从不会指挥、不会打仗到会指挥、会打仗,地面引导由不懂到懂。经过一个阶段的学习和战争的实践,我们最后已经能够在同一个指挥所里,同时引导四个、五个甚至更多的机群打仗。
刘亚楼之所以在“联司”待了一两年,目的就在于要摸索出一套经验,然后在北京建立起真正能指挥全国空军的指挥所。
最后我想介绍一下,抗美援朝期间空军党委常委的分工。我们几个常委当时的大致分工是这样的:刘亚楼主要在丹东指挥作战,同时也兼顾空军主要工作,间或回到北京主持工作;我大部分时间在北京主持工作,政治工作方面由我负责。组织机构、干部调配,由我和干部部长杨春甫负责。我也曾三次去到前线指挥所,但每次只呆一两个月,主要是去总结政治思想工作的经验,总结党的领导的经验,党委集体领导的经验,以及组织动员部队、鼓舞士气。在这些方面,我做了一些工作。
王秉璋以后是空军副司令兼参谋长,留在北京,专门负责军事行政,特别是同苏联的谈判;常乾坤差不多三年都在朝鲜修建机场,同时担任志愿军同朝鲜人民军之间的联络;王弼则主要管地勤保障,以及训练机务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