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的孩子》P305—P311(有删节)
天空发着白的光,孩子在光里回来了。
说好的,宗教在这天,要到县城去接孩子的。可宗教,没去接孩子。孩子在站下了车,等半天,找半天,没着宗教的影。孩子心不悦。独自从县城徒步到镇上,向总部说了省里的事。说省长接见他,可省长最后还是让那忠字铁,代表省里进京献礼了。说省长,等他种出一块亩产万斤的实验田,不仅让他下次代表省里进京去献礼,还住中南海。还保证,中央的、国家的,最最上边的,出来接见和照相。
孩子他兴奋,可总部的上边都不悦。
没人去摸孩子的头。也没人,去拍孩子肩。只问孩子在总部吃饭吗?孩子摇了头。上边说,要到其它区里检査炼铁的事,孩子你走吧。
孩子就离开总部了。
怏怏的,离开镇子了。
孩子心不悦。天上发着白的光。说好宗教赶不到县城就到镇上接孩子,可宗教,他没来。天是空旷的。大地托着脚,孩子去省城前后共半月,连路途的用时与费力。县城的车站那儿堆满没有来及运走的铁锭、铁块和窝铁渣。可镇上,总部的院里却空了,没有堆下如往日样的窝铁、饼铁了。远处的,还有一柱一柱炼的烟。在镇外、在别的村头上,烟都沐浴白的光。烟也闪着白光了。孩子往回走。空旷里,大地托着脚,只有他一人。心不悦,更加空旷了。树都砍伐后——世界光秃秃的亮。太阳从天空泄下来,倾下来,如从天空摔了下来的。是冬天,却还暖烫人。
雪早净尽了,大地滑润又清寂,呈着白银黄金的亮。
大地托着脚,孩子回来了。
大地铺平着,混荡着金色白亮的光。一个人,星点渐着大。九十九区那,那些兀自在空旷里的炼炉和炼烟,开天辟地,擎立着。孩子渐近了,大地托着脚。半个月,恍若隔世着。省城的事,省里上边的,都曾摸过孩子头。都在孩子脑里晃。到午时,日光从头顶摔下来,砸在人身上。孩子一身汗。渴得很,好不易在旷野的凹里找到雪。吃了雪,解了渴,抄了近,背的行囊是省里奖的旅行包,黄色的、帆布的、和从城市、京城来的教授、专家提的旅包一样儿。不一样,是孩子的旅包上,一面印了一个碗大放光五角星。另一面,印着九个红的字:「全省冶钢英模代表会」,一行儿,弯成月的状,半月的下面又印一个大红的——「忠」。巧的很,五星是孩子晋礼钢的形,忠字是人家晋礼钢的形。忠字铁,代表省里晋京献礼了,五星留在省里纪念馆。
孩子提着这旅包,心若隔世想那省城的事。
抄近道,到了孩子和宗教半月前,抄近发现的那个怪坡了。天空依然发白光,白里含金黄。暖的白,在空旷大地的冬日里,没有风,只有寂的闷。孩子在那寂闷中,坐那怪坡歇了后,天上没有白光了。也没有那山涧细水一样天使的唱。孩子在下午日将去时到了黄河边,遥远看见九十九区那,一排黄河边的炼炉立在大堤下,人都在大堤前边站一片。天上没白光,人都沉默着,望着回的孩子不说话。
没人上前迎孩子,也没人朝孩子招下手。
天上没有白光了。孩子知道有事要出了,心里慌,脸上紧一下,把那手里的包,换了另个手,朝那沉默走过去。
沉默也朝孩子冲撞有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