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中国通史 - 傅乐成 >
- 第十八章 唐代的宗教与学术 >
- 三、经学与史地
(一)经学的演变
东汉以后,传统的儒学渐趋衰微,继之而兴的是玄学和佛学。虽然如此,儒学却始终有它自己的领域,仍有不少的人去研究它。玄学和佛学远不如儒学与政治的关系来得密切,儒家政治理论的完整,更非玄学与佛学所能及,因此它们无法取代儒学的政治地位。历代的中央政府,无论尊儒与否,总有借重儒家儒学之处。所以无论玄学或佛学如何在社会上流行,儒学终能衰而不绝。魏晋南北朝时代如此,隋唐也是一样。
东汉的儒学,以郑玄集大成,他治经兼重古文和今文。其后曹魏的王肃,极端相信古文,风尚所趋,所有古文家的学说,都有人研究,而汉代古文经学未立学官的,魏时也都列入学官。古文盛行以后,诸家又各分派别。例如《周易》有王弼、郑玄二家,《毛诗》有郑玄、王肃二家,《左传》有服虔、杜预二家,立说颇多不同。东晋以后,经学又分为南北两派,各有所宗。南派《周易》宗王弼,《尚书》宗孔安国,《左传》宗杜预;北派则《尚书》、《周易》宗郑玄,《左传》宗服虔;《诗》则同宗毛公,《礼记》同宗郑玄。大体说来,南人多宗魏晋人的传注而其间杂以玄学者,北人则犹宗晚汉经说。两派的治学方法也不相同,大抵“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见《北史》卷八一《儒林传上》]
隋统一后,南学渐盛。陆德明作《经典释文》,偏重南学,风行一时。至唐太宗,以经籍文字谬误甚多,乃于贞观四年(630)命颜师古考定《五经》。七年(633),颁行全国,是为《五经》定本。十二年(638),国子祭酒孔颖达撰《五经义疏》一百七十卷,太宗诏改名为《五经正义》。复经考正损益,至高宗永徽四年(653)始颁行全国。“五经”指《周易》、《尚书》、《左传》、《毛诗》、《礼记》,《正义》于前三者的注疏,均采南派,因此经学统一,北并于南。每年明经的考试,便以《正义》为依据。此外又有贾公彦的《周礼义疏》、《仪礼义疏》,均宗郑玄注。
《五经正义》颁行后,经学定于一尊,明经考试,不能与《正义》的学说相违背。因有此拘束,反而阻碍经学研究的进步,因此唐代除孔、贾外,竟没有卓异的经学家。但一部书绝不可能毫无错误,也不可能永远为人尊奉,因此渐有反对《五经正义》的立论出现。武后长安三年(703),王元感上《尚书纠谬》、《春秋振滞》、《礼记绳愆》等书,皆与《正义》立异。武后命弘文、崇贤两馆学士、成均(国子学)博士等加以审查,以其书非诋先儒,多不以为然。但若干朝臣,喜其议论新奇,对其书评价甚高,武后下诏褒美。此后《正义》渐不为人所重,遂形成一种怀疑旧注、崇尚新说的风气。
代宗大历以后,经学者多标新立异,不守旧说。例如啖助作《春秋集传》,杂采三传,各取其长。陆淳作《春秋纂例》等书,抨击三传,自以臆说解经。此外如成伯屿的《毛诗指说》,李翱的《易铨》等,皆尚新说。这类著作,因过逞私意,本身并无多大价值,但影响所及,遂开宋人怀疑古经的风气。
唐代又有石经的刊刻,此举创议于太和四年(830),始事于九年(835),事成于开成元年(836),故名“开成石经”。石经包括十二经,即《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孝经》、《论语》、《尔雅》。共刻二百二十八石,计六十五万二千零五十二字。凡经文不从注疏的,皆有依据。其后五代雕印九经以及宋代石经,均以之为蓝本。
至于唐代的儒家思想,也呈现衰落状态,甚少创见。这主要由于佛学发达,才智之士,群趋佛学的研究,而对正统的儒家思想,反少兴趣。韩愈是中唐时代的大文豪,同时是儒家思想的忠实拥护者,他曾作《原性》一文,约略谈到人性问题,其持论主张发挥孔子性说之长,并无特殊的创见。同时文中对于杂用佛老学说而言性者,表示不满。其后他被贬至潮州,与高僧大颠往还,颇受影响,其排佛的态度,渐不如以前的强厉。但他对心性之学,仍没有显明的收获。他的弟子李翱,也曾与高僧惟俨论学,颇有警悟。翱曾作《复性书》,表面远攀儒家经典,不及佛书,实际其中已杂有许多佛家理论。这部书被认为下开宋代理学的先河,由此可以看出唐代儒家思想与佛学的关系。[参看罗香林《大颐惟俨与韩愈李翱关系考》(载《唐代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