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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欧洲,正流行着一股中国热。像今天的西化大潮一样,当时的许多学者号召欧洲向中国取经。

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在他家的小礼堂中,毕恭毕敬地供奉上了孔子的画像,他称中国是“举世最优美、最古老、最广大、人口最多和治理最好的国家”。德国数学家莱布尼茨被称为“狂热的中国崇拜者”,他认为中国拥有“人类最高度的文化和最发达的技术文明”。

今天的中国积极向西方学习,与世界接轨。那时欧洲学者们却说,要向中国学习,要与中国接轨。伏尔泰说:“在道德上,欧洲人应当成为中国人的徒弟。”

这种对遥远文明的“狂热”,其实是人类文明史上常见的现象,所谓“外国的月亮比本国的圆”。正如同近代以来一些中国人的“崇洋”一样,其本质都是“借他人杯酒浇本国的块垒”,目的是以他处之长攻本地之短。这种“中国热”在欧洲兴起,其实是启蒙运动中的欧洲知识分子借助中国文化中的世俗精神,来批判中世纪欧洲的神权迷信。这里面有对中国文明的独特解读,也掺杂着一些“美丽的误会”。

然而,英国人对中国的造访,迅速打破了传教士们在欧洲建造起来的中国神话。

使团到达天津后,全体成员乘坐中国官方的平底船,沿着运河前往北京。很多中国人在岸边看热闹,看金发碧眼的“夷人”。一伙看热闹的人压翻了河中的一艘小船,许多人掉进河中。巴罗说:“虽然这一带有不少船只在行驶,却没有一艘船前去救援在河里挣扎的人。……劝说我们船上的人开过去援救也得不到响应。不错,我们当时船速是1小时7英里,这居然就成了他们不肯停船的理由。我确信这些不幸的家伙中有几个一定是丧命了。”英国人说,在世界其他国家他们不会看到这种现象,只有中国人之间这样冷漠。

所以乾隆时代到中国的这些英国人,对中国人的国民性格印象非常深。英国人注意到,在没有官员的场合,中国人的表情也十分正常。只不过一旦有官员出现,中国人的神情立刻变了:“中国普通老百姓外表非常拘谨,这是他们长期处在铁的政权统治之下自然产生出来的。在他们私下生活中,他们也是非常活泼愉快的,但一见了官,就马上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些英国人回国后写文章分析说,这种国民性格,是中国统治者精心塑造的结果。因为他们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接触过华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在菲律宾群岛、巴达维亚、槟榔屿,“和其他我们东印度公司属地”,中国移民的“诚实跟他们的温顺和勤奋一样出色。……在那些地方,他们的发明创造和聪敏似乎也跟学习模仿的精确一样出色”。然而,生活在自己国家的中国人,却远没有海外中国人那样活泼自然,也缺乏创造力。他们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更胆小,同时也更冷漠、麻木和残酷。

英国人在世界上第一次详细描述了中国人的国民性格及其起因。巴罗说:“这些事例再清楚不过地昭示了中国人自夸的道德品格中的巨大缺陷。不过就像我先前说过的,其错当在于政治制度,而不在于民族的天性或者气质。”

巴罗说:“就现政权而言,有充足的证据表明,其高压手段完全驯服了这个民族,并按自己的模式塑造了这个民族的性格。他们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完全由朝廷的意识形态左右,几乎完全处在朝廷的控制之下。”

英国使团第一次向全世界撩开了这个神秘国度的面纱,导致西方人对中国的认识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中国从天上掉到地下,从文明变成野蛮,从光明变为阴暗。欧洲人发现,“中国人不是无神论者,而是更为原始的多神论者;政治之争证明中国不是开明的君主专制,而是依靠棍棒进行恐怖统治的东方专制主义暴政的典型;经济之争最后证明中国不是富裕,而是贫困”[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