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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又回家去,在车里,看到一个老人,拄着一根棍子在大街上蹒跚着。我乘坐的车从他身边经过时,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了武功苍老而浮肿的脸。听父亲说,武功已经被批准为村子里的“五保户”,即保吃、保穿、保住、保医、保葬。也就是说,他剩下的日子里,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他那颗被仇恨和屈辱浸泡了半辈子的心,该当平和点了吧?但好像没有,就在我乘坐的车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竟然将一口痰吐到了车顶上。我相信他没有看到车里坐着的是我。司机恼怒极了,要下车收拾他。我说:“赶紧走,不要惹他,这是我们村子里一个谁也惹不起的人物。”

我想起了母亲生前悄悄地跟我说过的话:“这个武功,真不是个东西啊。谁要得罪了他,这辈子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母亲说武功亲口对她说过,某年某月某日,他用农药浸泡过的馒头毒死了方明德大儿子家猪圈里那头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某年某月某夜,他手持镰刀,将黄耗子家那一亩长势喜人的玉米,统统地拦腰砍断。某年某月某夜,王登科家那一大垛玉米秸秆,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也是武功干的。连续十几年的大年夜里,我们村和两个邻村,总会有草垛起火,这也都是武功干的。我说,难道邻村也有人得罪过武功吗?母亲说:他这人,脾气怪诞,你对着他打个喷嚏,很可能就把他得罪了。他还会装神弄鬼呢,母亲说,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修鞋的顾明义在桥头遇到鬼被吓出神经病的事吗?那也是武功干的。母亲叹息着,说,他这样胡作,总有一天会作死的。但事实证明,武功没有作死,而且他还顺利地获得了“五保”,他放了那么多次火,干过那么多的坏事,竟然没被人捉住过,这也真是一个奇迹。母亲说,他干的这些坏事,总会受到报应的,但你一定要给他保密,因为他只对我一个人说过,连你爹都没告诉。

我似乎明白武功的心理,但我希望他从今往后,不要再干这样的事了。他的仇人们,死的死,走的走,病的病,似乎他是一个笑到最后的胜利者,一个睚眦必报的凶残的弱者。


贼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