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太仓守熊侯之任光州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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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侬知高反岭南,有众万余人,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风走。天子以谓县官素不设备,而责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凡失守者,皆夺两官。惟能任属大将,使尽其材能之所宜,卒走智高,岭南以平。

国家太平日久,东南吴、越之区,山川秀美,物产饶富,民老死不见兵革。吏以期会鞭笞,集赋税而已。不过三年,辄得京朝官以去。故天下士集于吏部,皆指以为乐土。一旦倭奴来海外,凭陵内地,则大江以南之州县,无不骚动。吏非素备,婴城自守,惴惴不能保,当是时朝廷虽有命将,而吏以罪罢去者,时时有之。议者谓宜责守城之事于有土之职,而战胜共武之服,有将帅在也。吏或失守,当如皇佑之诏。

今熊侯守太仓,太仓东边海上,贼入境即犯之。如是者三年,而城不陷。宜在褒赏之科,而为使者所劾,落职为光州固始县幕官。吴中士大夫,莫不叹惜之。昔岭南之贼敢于攻城,而今海岛之贼,利于掠野,故城之能全者不难。而太仓之城为贼冲,其全为独难。而侯之贤,尤着闻于人。

侯为人凝然有器度,虽仓卒扰攘之际,能从容以不乱。羽书狎至,而安闲自若。武夫悍卒,见之帖然,不敢出声。此亦才气有过人者,而州民之所恃以为安者也。天下无事,使者乘势作威福,以升黜州县之吏,唯其意之所之,而民之好恶莫恤也。若军兴之际,赏罚注措,一举手摇足之间,而死生存亡于是焉系。而犹以私意行之,不知其何以为心?海上之役,于今三年。百万之师,每战辄衄。原野暴人之骨,川泽流人之血,东前之祸亦惨矣。由其道而不变,吾不知其所穷也?

方贼之初至,有奸人为间,挟大吏以谋赚城,登高指顾,万目所见。侯先其未发,使人擒之。大吏愧汗,开门夜走。若非侯破散其谋,贼必据太仓城,其祸当不止于今日矣。前年之秋,贼乘西风归岛屿。余党数百人,为官军所围,假息南沙。或以为穷寇宜开其一角,使者不从,檄侯与诸帅固守,迫岁暮,诸帅皆去。侯自度力不能独支,亦解围以归,贼得乘船而远。使者之所以劾侯,以此两事。夫南沙之责,当有所分。若奸人为间,乃侯之所擒,而反谓侯荐其人于大吏。凡所刺举,以好恶变乱失实,类如此。

于是侯将行。其素所奖拔士州学生张元蒙等来告,谓予素知侯,不可无一言。吾闻侯待罪虎丘寺,日以登临为乐,穷五湖之胜。已而受帅府之檄,使还州募兵。州人父老前后欢呼,如见父母。而侯以罢官临其州之人,自以无愧色。予乃区区若为之自疏者,盖以为吾东南无穷之虑,所不能不致其怨愤之辞,实亦州人之志也。

赠阳曲王公分守太仓序阳曲王公为郡之三年,迁河南按察司副使,治兵毘陵。寻诏以常、镇旧并苏、松,命公复还理所于太仓。公职任师帅,以文学饰吏治。至是忽寄兵戎之任,而朝野无异议,若其紊然者,常以谓人材之于世,其具有不同。苟以受命效职,不过文书、狱讼、食货、兵戎、河渠之事,其治办往往亦多可观。然此特自秦以来所谓吏事而已。古之所谓大任于天下,要以读书学古,识治务知大体之为先,有非俗吏之所能者。是以不屑于文书、狱讼、食货、兵戎、河渠之事,而可以无所不通。

公起进士,守河南某州,日与诸生讲论文学。其佐大名亦然。三迁至吾郡,郡号人材渊薮,公奖进人士,孜孜不倦。当兵荒雕瘵之余,能以宽靖无事而治。以此推之,将屯百万之众,可以知其不劳指麾而有余裕矣。海内承平日久,一旦外夷【原刻墨钉,依大全集校补。】

内侮,岂武力之未竞?所以治之之道未尽也。

昔任延为会稽都尉,聘请高行,待以师友之礼。遗功曹春谒修书于龙丘先生,郡中士大夫争往归焉。后为九真、武威,所至立校官,兴儒学,而儌外蛮夷保塞,匈奴、种羗,绝不敢出。儒者之于兵戎,岂异事哉?

公以壮年,名位日进,身为大吏而问学如诸生,此古大臣宰相之事也。有光无所用于世,未尝敢交州郡,而公特加优礼。虽孤栖江海之间,自以得所向依。自公在郡,岁一再见,已如朝夕见之矣。其在毘陵,岁不一见,如旬日见之矣。常恐一旦远去。而今返驾于吴,盖枯槁沉溺之中,津津然如有生气。以有光之于公如此,凡士之于公可知也。今岁礼部会试,及对大廷,魁天下者皆吴士。公长育作成之效,已见于此。而明堂栋梁之材,公所甄识,犹或有未尽出者。自此将乘运而起,为国家社稷无穷之计,岂区区吏事之所能及哉?

公提调所贡士王执法,以公之至太仓也,郡士大夫皆往为贺。执法门下弟子,独宜以文字赞述公之盛美。以有光有一日之长,又最知公者,推使言之,而为序云尔。

送吴郡别驾段侯之京序自东南有倭夷之书,朝廷于额外增设官更,无虑百数。今年抚院奏行裁省,悉送上部。别驾蒲州段侯以海防至,当行。时属县昆山缺令,侯方署其事期年,民便安之而不忍于其去。吾乡之进士二十有四人,按故事有赠行之文,不以有光无似,辱使序之。

盖天下之所须者,才也。才不足以当其任,与之百里之地,蹐蹐焉常若无所措。其握持胶固,自以为能有所执,而大者往往废弛颓靡而不自知。其明与力仅至于其小者,而敝蹇强戾,不胜其恣睢之习。民何以堪之?盖孔子之门,论为政详矣。取其果与艺与达者,宜若非政之所先。然非是三者,莫能得乎人情也。故尝论牧民者,譬之操舟,使之张则张,使之翕则翕,以能得乎风与水之情也。不然,未有不败者也。

侯有通敏之才,于赋籍兵琐,一览悉记,狱讼大小,无不立决,而取舍操纵,皆合于情。故自士大夫至闾阎之小民,咸便安之。侯尝令嘉祥矣,又倅淮阴矣。能以治兖者治淮,以治淮者治吴,风土习俗,夫岂尽同?其达乎人情一也。故尝论牧民者,譬之父母之生子,为之择乳母焉。其乳母或以他故去,而邻母代为之乳,犹乳母也。又复为之别求乳母,则过矣。古之守令,有假,有守,有摄。然久之即真也。郡丞常行县事、亦何不可哉?而必选令,此亦法之过也。

侯,河东儒者。每至庠舍都讲,诸生服其经学。而其门人,多贵显于朝者。先是数年间,昆山令缺,栗侯永禄、任侯环、李侯敏德、王侯如瓒,皆以别驾来署县。惟王侯泰和人,而三公皆上党同县。昆山之人,并称其贤。侯今继之,又贤也。今太守王公,以盛德年少在任。公,阳曲人,而参佐以下大抵皆出山西,一时之盛,非偶然者。盖平阳、蒲坂,先王遗教,其君子有深思焉。岂非吾吴民之福哉?而继侯署县者,别驾周侯,又绛州人也。

余固惜侯之去,喜昆山之人又得侯同官同地者。夫晋之君子,其施于吾民者远矣。【昆山本篇首删去九十余字,今从常熟本。又按「兵琐」字,出汉书丙吉传:「使东曹按边长吏,琐科条其人。」张晏曰:「琐,录也。」谓考按兵吏籍也。苏子由文亦有考案边琐之语。兵琐,谓兵籍也。常熟本不得其解,遂改作兵戎,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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