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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六
早晨唱歌时,我对入党的感情又冷了,我怕它会妨害我文学上的创作,还是等一等再说罢,目前我还要和那些恶劣的东西战斗,这是一个必要的战斗。眼前一些文抗的党员全用“不交言”和我战斗,这是无用的,这正是一种行帮气的表现。此次打官司事,文委及组织部又错了。由此推测,这些党员们对我全如此“行帮气”对于民众不问可知,我感到一些惋惜!
晚间中央医院在这里举行三周年纪念,开跳舞会,我虽然脚有些痛,但还跳得很多。
王琳告诉我,她已经和柯仲平结婚了,我为他们祝福。午后同芬去中央医院看展览会,我感到一个人一生要遭受到多少可能的危害和折磨,能够安然冲过一生,安然地死去,这并非易事。人也发明了各种消除这危害的东西,但人却不能消灭最终的死亡。晚饭后薛晓来这里,这孩子他向我说了很多恳切而深刻的话,我知道这是一个在灵魂上分担我痛苦的人,他这样小小的年纪就分担这些东西,是不幸的。有人关心我当然感到一种安慰,但感到世界上全是仇人的时候,也感到一种无挂虑的坦然和愉快。他能读懂《鳄夫》,这很难得。
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日
为了近来打官司事,几天来尽在熟人们劝解中,但他们劝解我,总是要我吃亏让人,并恐吓我以将来的毁灭。这使我很难服,也难接取。我如今决定要弄个水落石出,随便如他们所说“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也一无顾惜。我要试一试自己坚持的力量。如今那要做一个党员的想头,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冷到冰点以下,我爱自由创作,爱自由行动,我要保留一些自己的东西,我给与革命的也只是我能给的。我最后一滴血是要流在艺术上,而不是政治。
此次打官司结束后,我决定和一些无人格的人(假证人之类)不来往,不参加任何会,不写短文章,专心从事《第三代》。上午寒十坡来,他问我是否说过这样的话:“一支笔管两个政党”惬我说记不得了。此后对任何人说话我全应该检点。午间江丰、王朝闻来,他们也是来劝解我的,我给他们看了看我的反诉书,杜矢甲带来一封大声疾呼的信,我对这些真挚的感情,虽然感动,但却不能改变我的意见,最后我答应墙报不出了。晚间去听音乐会,我憎恶中国乐器和那些小调,单薄、无力,感觉性的东西,较之钢琴那真是不能比的,后者能筹范人底感情向上。夜间杜矢甲在这里,又劝了我很久,我听着,同时也驳说了他的一些看法和意见:“对朋友们的劝告和关心我是真诚的接待,但这只能作为我的参考,一切事不通过我自己的思索,我是不成的……愿朋友们也理解我这点苦衷。”他有些失望和不愉快地走了,这是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