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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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是依据了男女“爱情”这土壤写我的作品,接了是依据了民族和阶级“仇恨”来写我的作品……将来―从此后起―我将依据什么呢?是理想的美吗?是人类心灵底沟通和统一吗?是提拔人类的精神向更高的,美的,善的,真的境界一而努力吗?“当一个时代的人还在迷恋着他们已过去那时代作家所写下的作品,并且深深同情着,除开美学上的,历史上的理由以外,这证明这时代还没脱离或达到这作家所描写的境地范围啊!我知道将来的人将渐渐对于像杜益退夫斯基以至中国鲁迅某些作品不感兴味了。他们需要的是健康,鲜明,愉快,轻松……的作品,那些太沉重,压力太大的或者哲学气息太浓重,血腥气味太辣辛的作品……他们将不感兴趣了。这表面上看似乎‘浅薄’了,但却应该为这现象欢喜―人类生活真的进步了。”昨夜我和李又然说。

《武王伐纣》第三场预备写“群众饯行”,惟慎落于一般戏剧以“群众”为装点的老套。

晚饭后同芬和孩子,佩玉去河里洗衣,河水清而且美,已经可以游泳了。

儿天来,因身体渐好,情绪也较安定,对于芬似乎有了一点“温情”,她也如一个得了水的小鱼儿似的活泼欢快起来。我极力要把这温情从色情的欲念分开,使它独立化,但这是不可能的,它只能是某种程度的升华。完全“精神的爱”在我是不可能的。但太多的色情,这却是美的爱情底杀害者,这就如太多的饱食,妨碍思索智慧发展一样。我要努力“提炼”自己,尽力克服色情,使它升华,这样使夫妻更能美化持久。太多物质和太多的精神全是病态的倾向,这两者一定要有很好的节奏,和谐是一些健康的根源。

感情与热情应互相转化、提炼……升向最高级。夜间到夜深读着鲁迅全集第七卷―两地书、集外集部分―无论翻到先生底任何文章,读过几次,它全能给我新的力量,新的启示,新的“提炼”……我只有靠了它,才使我崇高,前进。……我和鲁迅先生自知有着绝对不同的一面,也有着相同的一面。他所长的正是我所短,他所有的正是我所无……他趋向于“精神”,这因为我们历史、身体全不同,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愧为他的学生。―他趋向于精深,我才倾向于博大。只有如此相成,才能完成一个整体。如果钻向我所不能的牛角,这是错误的。

本质上是同一的,发展与努力,成就是相异的。恐怕这是古今中外两代人的通例。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这日子过得奇异地快!一个月又快完了竟没干出多少事。借到一把钳子,把破了的两只盆用铁丝箍好,又给芬钉好了一双木拖鞋,这使我感到了做一个工匠单纯的愉快。夜间芬去看《白毛女人》预演,我看耘儿,她竟连拉了两次稀屎,弄得满床满被,我的衣服和手上全染上了。

女人们对于感觉性的享乐是爱着的,何其芳的老婆竟把孩子扔在家里不管去看戏了。我自从前年鸣儿那故事,我决不肯没把握地把孩子扔下去参加任何娱乐。为了自己一时的快乐,万一使孩子蒙到什么灾害,这将要使自己良心一生受谴责。更是当孩子夜间醒来,找不到亲人,他将要怎样恐惧与空虚啊。

借到《十九世纪文学之主潮》(勃兰兑斯)我在读。


四月二十日 星期五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