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四月一日 星期日
芬要看我昨天写下的日记,我给她读了。她不满意我说她只需要“假宝石”和“如果她进步……”这些话。我除开向她解释一番而外,我说:
“因为我要求得自己灵魂的真实,也对你真实,我只能如此写,因为我目前的心境和想法是如此的。也许这说得不对,但这是我对自己的灵魂在讲话;就如同你日记中所记的不一定使我认为满意一样,因为那是你对自己灵魂在讲话。我希望的是你进步和精神底宽大和提高,如果你总在后退,当然我们就没有生活下去的可能。这是真实的话,也是我所愿望的。我很蔑视那种不通过理性的‘温情’,那是没有多大价值原始性的水酒,我却珍贵的是玉醇的酒精。”
她说如果和我离开,能有的出路是:
去工厂做工,唱京戏,永不结婚。我告诉她,这全是不可能。
“我和萧红一样,也希望你不再结婚……离开以后,无论你怎样富贵荣华,我也不会羡慕你!”
“我相信。”我回答“但我却要结婚,而且要很快,我决不使任何痛苦的蛇永远咬啮着我的灵魂。”
“我再不重视‘感情’了。”
“我相反。重视它,但它却应该是经过理性滤洗过……否则这感情那是折下来插在瓶子里的花―我却要生在真正泥土中的花,虽然它有时会枯萎,但它还有第二个春天,瓶子里的花却只有悬空的一次寿命。……”
我对于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要坚强地保卫它,决不被任何悲苦所伤害或毁灭。我懂得只有这样,才能是人生真正的胜利者。
我所剩的信念只有相信自己,保护自己,孤独地工作。工作也只是为了好消耗这生命,一切荣誉和报酬在真正心底底层我冷淡到蔑视的地步。
读完托尔斯泰传记第二册,对于那“忏悔录”的部分,特别无兴趣,甚至觉得这天才有点无聊与幼稚。我对自己的人生观,它竟坚硬和透明到如一块水晶。我不会迷路,更不迟疑,我似乎对宇宙和人生的真谛已没了一丝的不明白。如今只是按了自己的路在静静地行走。我生活,娱乐生命,工作到死底一天,而后随便怎么样。
把几篇稿子寄给胡风了,似乎了一笔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