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干部横行乡里

字数:2635

在江苏省档案馆,我看到一份1960年7月间一份“整风整社”的会议简报。不少发言者一针见血。双圩公社团结大队社员代表唐汝贵说:我们真像小媳妇,一句话说不到,大队干部就批评“你破坏”,“你造谣”,“你是右派”,“你落后”,“你右倾”。这些帽子都吓死人。还动不动就说,“要辩论你!”兴西公社南沙大队社员代表史增祥说:田里忙得要死,秧栽下去还没醒棵,草长过秧头不让我们去除草,却让我们去熏土。我对干部说,要先除草,后追肥。他说:“你不听党的话!”吓得我再不敢讲话了。有的社队干部打人,骂人,绑人,扣饭,任意摧残社员。双圩公社曹杨大队代表说:我们那里的支书、队长狠得不得了,群众背后称他们为“活阎王”。安丰公社仇家大队社员仇正安身体不好没有参加劳动,干部不让他吃饭。一天早上仇正安已经把粥打回去,又被干部倒下来。仇正安回去就上吊死了。海南公社蔡新大队代表李洪德说:“干部浮夸,我们浮肿。”双圩公陆祖大队代表反映,这个大队的支部书记王某,大哥当副业主任,二哥做大队长,老婆做出纳会计,家属一共14个,个个都不下田。社员说:我们过去养地主,现在养干部。

扬州地区江都县黄思公社17名党委会成员亲手打过人的占53%,7名常委中有4人亲手打过人。副书记陆某向下面干部说:“不打人就是右倾”。从1959年下半年算起,动手打人、吊人的干部就有228人,占干部总数的47.5%,被吊打的群众1602人,打伤多人,打死12人。这个公社三联大队的14名干部就有13人打过人。民兵营长张某一连打了73人,打死2人。孔北生产队共37户,被打的有32户。摧残社员的手段极为毒辣:穿鼻孔,跪田头,脱衣挨冻,火烫手心,针穿指甲,把人吊起来再在颈上挂重物,等等。建湖县天美公社郑南大队的五个大队干部打过社员近90人。在强迫65岁的女社员劳动时,又拖又拉,还用牛屎堵觜。18岁的女社员胡二保劳动不合干部的要求,被罚脱光衣服,只穿短裤头在田间挨冻4个小时。这个队干部常用扣饭的手段来处罚社员。有20多位社员被扣过饭。这个大队自公社化以来没有给社员分过钱。1960年夏收后分过一次,但社员所得极少。有人编顺口溜:“入社好几年,得了块半钱,打斤油,称斤盐,余下买包烟,回家和老婆吵了大半天。”而干部享有特权。社员的顺口溜:“社员苦做死做,没衣没裤;干部场上站站,有肉有饭.”干部还可以随意挪用公款,而社员有急用苦苦求干部,也拿不到钱,社员说:“书记要钱手一伸,会记拿钱不作声,社员要钱两腿奔。”

兴化县夏家大队自从办了高级社以后,连续三年没有给社员分配,,社员的农具折价一文未给,社员的家具要拿就拿,社员的房子要拆就拆,社员的家庭要搜就搜。在1958年8月成立人民公社时,把洋(脚)车、船、犁等大中小农具和社员自养的猪、禽实行了大集中。为了建居民点,大拆房,大砍树。共拆房了70间,庄子周围的270多棵树全部砍光,一棵不留。九月底、十月初,正是秋收大忙季节,却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劳动力调到白山去种麦、到宦家去砌居民点,时间长达三四个月之久,结果粮食“大丰产没有大丰收”。平均亩产只有279斤,却向上报亩产1600斤。大队饲养的400多只鸭子,被干部吃掉了300多只。一年间,干部仅夜宵就吃掉大米500多斤。社员没有饭吃,有的干部是“一人当官,四户冒烟”(自己、姐姐、岳父、姘妇)。社员住房只拆不盖,住房从422间减少到229间,减少了42%。到了1959年冬和1960年春,走进庄去,只见残垣断壁,通天破屋,废般坏车,触目即是。社员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社员无床无被,无垫无盖。社员说:“到了夏家,从人的脸色就可以分出谁是干部,谁是群众。干部没有面黄肌瘦的。大肚子,生小孩的,都是干部家属。”从1959年腊月27日到2月28日,食堂72天没有开饭,造成人口外流和死亡。非正常死亡56人。1960年1-3月,食堂又是六七十天不开饭,又造成大批非正常死亡。1957年,夏家大队人口从939人降到858人。在这期间,死了162人(1959-1960年间死了142人,生了81人(1959-1960年间生了21人)。

据1960年秋初步统计,吴县东桥公社有41%的干部犯有强迫命令、违法乱纪的错误,有1284人受到他们的伤害。从1960年1月24日到8月5日,发生非正常死亡事件20起,其中已经查明被干部逼死人命的有6起。有些坏干部横行霸道,任意扣粮、扣钱、罚工、罚饿。公社党委委员兼一大队党委书记李某,1960年1月,在“消灭小自由”的口号下,抄家44户,夺去了77%的家庭锅子,处罚了51人,斗争了10人,有4人被逼自杀(其中二人获救)。五好社员查小妹被抄家时搜出了一点大米(这是查小妹省下的口粮,留给小孩做粉吃的),让查小妹交待。查小妹有口难言,上吊自杀。她死后小孩无人照顾,不久也死去。公社党委副书记鲁某,在他分管的第9、第12和第13三个大队里,打了40多人,罚饿101人,罚款1158元,罚粮200斤,罚工102次,抄家121户。他还指使小队干部没收社员的多种财物,铲掉20多处自留地,夺走28户的锅。这个公社的领导人认为,“凡是自留地种好了的地方,大田定要荒掉”,所以,他们强迫社员把自留地里的肥土挑到大田里去。

六合县瓜埠公社保江大队副大队长谢某自己经常多吃多占,谁对他的行为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就对谁报实施复,先后打过15人,停伙22人,逼死两人。社员卜金奎曾批评过谢某特殊化,谢某不让卜吃饭,还用棍子打卜,卜气得把碗和饭票摔在食堂地上,说:“我不活了,不给吃,反正也是死!”谢说:“死就死,死了少一个懒汉!”卜回家后就上吊死了。谢还说:“死了活该!”保江大队勤劳小队60岁的饲养员员张昌荣,双眼失明,队长郭某为了让自己的姐夫当饲养员,让张下田劳动。张不下田就扣他全家的饭。张一到食堂打饭就挨打,一共挨打了10多次。张没办法,就偷了队里的东西,又挨了一顿毒打。张只好到瓜埠街上讨饭。1959年大年三十晚上,张死在滁河岸边的草沟里。这个小队12岁的小女孩林小絮子,体弱不能上工,队长郭某硬要她上工。林小絮子每天只吃二两粮,饿得不行就到田里偷萝卜吃,被打得头破血流。不久,林小絮子死去。她的母亲周秀英也被队长打过22次,经常被扣饭,有一次几天不给饭吃,不久也饿死了。社员林海州,因患哮喘病,病情严重时不能上工,经常被队长郭某停伙,停伙时他只好到瓜埠街上讨饭。有一次,林饿得倒在街上。家里人把他抬回来就死了,临死前说:“叫队长给我吃些!”郭听到后骂:“吃你妈的屁!早死早好!”保江大队大小队干部共41人,除了一个小队长没打过人以外,其他都打过人,全大队的劳动力28%的劳动力都挨过干部的打。干部对社员如狼似虎,自己却多吃多占,贪污腐化。社员说:“过去养肥猪,现在养干部”。对集体财产,级别越高的干部控制权越大。社员说:“公社干部要钱张张口,大队干部要钱伸伸手,小队干部要钱得研究,社员要钱磕破了头”。

干部们对群众作风十分恶劣,却坚决执行上级指示。瓜埠公社保江大队党支部书记马某就是一个典型人物。他“15岁参加土改斗争,为了组织高级社,他和地富反坏分子进行了无情的斗争,这时他打人的作风发展了起来。每月要打二三十人,有时每天要打几个人”。但是,他“听党的话”,“为了算帐兑现,他可以几夜不睡觉,为了检查备耕生产,他可以少吃一顿饭,备耕的中心任务是保养耕牛,他连夜不睡觉跑遍全大队所有牛棚检查耕牛,春节后,县委号召消除赌风,他一连几夜不睡觉去抓赌”,“他开会老坐在公社温书记旁边,看脸色行事。温书记说,1960年丰收,他也说,粮食多。温说,试验田可收5万斤,他便说,5万斤不多。温说,麦子要赶快割掉,他马上回来命令社员:青的也得割”。他所在的大队一再谎报产量,卖过头粮,直到这个大队发生严重的肿病(201人)、死亡(75人)、弃婴(22个)、外流(13人)时,他还谎报有3万斤粮食。另据省委检查团扬州分团报告,农村干部中“积极工作,执行上级决议,搞试验田,干劲大,热情高,...这是普遍的、主要的情况。....根据靖江县孤山人民公社大队排以上的102个干部调查,88%的干部能积极工作,坚决执行上级决议,这是取得大跃进和重要因素之一”。


二、这里“五风”也成灾四、粮食短缺物资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