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摩的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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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最伟大的一本书是《拉摩的侄儿》,而不是《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歌德称这本书为“天才的代表作”。这本书在1761年写成,可是也没有出版,因为这本书是狄德罗作品中最丑闻昭彰,也是最具创见的一部。显然,即使对他的朋友,他也认为这部作品太难以消化。直到他死后,他的一份抄本,才在狂飙时代时在德国造成了一阵悸动。席勒为这本书感到振奋,他把这本书交给了当时声誉正隆的歌德,由歌德翻译成德文。译本流传回法国,然后又成法文(1821年)。另外一份抄本在1823年出版,但是这本书是经过了狄德罗的女儿删除了部分猥亵的情节之后,才交到印刷商的手里。至于这篇作品的手稿则直到1891年,才在塞纳河码头边的书摊中发现。那份手稿现在存在纽约的摩根图书馆里。

因为这篇文章中的想法太过古怪,所以狄德罗本人也无法用第一人称表示。狄德罗选择了让·弗朗索瓦·拉摩(Jean Francois Rameau)作为他的代言人。这位男主角是那篇未出版的对话写成时尚还活着的作曲家吉恩·菲利普·拉摩(1764年去世)的侄儿。狄德罗对音乐知道得很详细;他能很熟悉地提到当代的音乐家洛卡泰利(Pietro Locatelli)、佩尔戈蒂西(Giovanni Battista Pergolesi)、约梅里(NiccolòJommelli)、加卢皮(Baldassare Galuppi)、达·芬奇、塔尔蒂尼(Guiseppe Tartini)以及哈塞,并且正确地预言到,在小提琴演奏中,演奏技巧的困难很快就会压过琴声的美妙。

拉摩的侄儿能够作曲,同时作为一个音乐教师,也有少许成就;但是他深受他的名字所困扰,并且嫉妒着他叔父的成就。他放弃了这场战役,沉迷于狄德罗所描述的狂放而不振作以及自我放纵的不道德之中。在对话中归给这位侄子的很多特性,都在当时的文献中获得证实;但是狄德罗把他描写成让妻子靠美色卖笑的事情,历史上并没有任何证据予以支持。当他的妻子死后,弗朗索瓦便丧失了他所有的自尊;他的嘲讽和下流的语气,使得他被逐出了社交圈;最后,连几年来一直供他晚餐的富有的贝尔廷先生(M.Henri Léonard Bertin),都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只得在雷琴斯咖啡馆(Caféde la Régence)中找寻志同道合的人以及其他思想前进而穷困的时代先锋。

狄德罗开始这么写着(注意他如何将他的书编织到他的生活中去):

不管天气是好是坏,我的习惯总是在下午5点钟左右,走去皇宫。你经常可以看到孤独一个人,在阿尔让松长椅上做梦的,就是我。我和自己谈论政治、爱情、兴趣和哲学。我放纵我的心思,让它想入非非……当天气太冷或是太潮湿时,我就躲到雷琴斯咖啡馆,在那里,我看人下棋。有一天下午,我正在那里四处张望,很少谈话,也很少听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世上最古怪的人走近我。

接着,就是一个特殊的人物画像——一个喝下了人生的渣滓而苦涩地回忆着往日美好光景的人;以前是个很有钱、生活很舒服的人,而且有着全巴黎最美的妻子;一个每一个上等家庭都接待过他一次,与法国一切文化并驾齐驱的人;现在却沉沦于贫穷和堕落中,靠着人家施舍的餐饭和不予追讨的借款过活,除了挣扎和惨败,看不出人生的一点希望,他把所有的宗教都当做是一种美丽而可怕的谎言而予拒绝,他把所有的道德都看成是懦弱和虚伪,可是他在清醒的时候,却带着有教养的口才和合适的衣饰来装饰他,保持过去的风采。他的幽默尖刻而严酷:“某某夫人生了双胞胎,他们各有自己的父亲。”或是当他谈到歌剧时:“歌剧中,有几段相当好;不过很糟糕的是,在以前就已经有人编写过了。”他最深刻的悲剧,就是他什么都不信。他曾听过卢梭对自然的长篇大论——自然比文明好得多;可是他却观察到“在自然界中,所有的物种都互相吞噬”。而每样生物最崇高的目的就是被别的生物果腹。在这个人的经济世界中,他也看到了人以适当的法律途径吃人。他认为,所有的道德只不过是聪明的人玩弄简单的或是简单的人玩弄自己的一种骗局而已。当他看到带着深陷而谦卑的眼睛从教堂中走出来的虔诚妇人时,他说:“她在晚上的想象中,却在扮演着男欢女爱的动作。”他认为,聪明人将会嘲笑十诫,并且能用自己的判断,享受所谓的罪恶。“为智慧和哲学欢呼吧!所罗门王的智慧:除了喝美酒、饮美食、戏弄美女、睡软床之外,一切都是空的。”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还有什么话留给尼采和波德莱尔去说呢?

狄德罗在结束这篇观念的魔舞时,称这位侄儿是一个“无所事事、贪吃、懦弱、污秽下流”的人。对于这句结语,拉摩回答说:“我相信你是对的。”或许我们会有一种卑鄙的想法:如果狄德罗没有发现在他的内心中,潜伏着像这个侄子的特质,他怎能如此生动地描述这一个角色呢?狄德罗抗议这种想法。他承认他绝不是一个圣人:

我并不认为追求感官的快乐是一种罪恶,我也有一个品尝美食好酒的味觉器官。我也有一颗心和一对眼睛,我喜欢看漂亮的女人,我喜欢用我的手去感觉她喉头的坚实和圆滑,喜欢把她的双唇压在我的嘴唇上,从她的眼中追寻快乐,也喜欢死在她的怀抱里。有时,当我和朋友在一起时,即使我们的行为稍微误入歧途,甚至于有些凶恶,我也不会感到不高兴。但是——我不会向你隐瞒——帮助那些不幸的人……给人有益的忠告,读一本好书,与一个亲近的人一同散步,抽空教导我的孩子们,写下一页好文章,完成我的职责,向我的爱人说些温柔而甜蜜的话,使得她将双手环抱在我的脖子上……这一切都给我无限的甜蜜。

我有一个在哥伦比亚的喀塔基那(Cartagena)致富的熟人。他故乡的习俗是将财产传给长子,所以他只得出外谋生。他的大哥是个被惯坏了的败家子,挥霍了他那过于纵容的父母的所有财产,并且将他们赶出了庄园。他的父母不得不在一个小城里过着穷困的生活。消息传到了正在哥伦比亚的他的耳中,这位没有得到父母的善待,而远走他乡谋生的儿子,他怎么做呢?他给予父母帮助,紧急地处理他的事务,然后回去,富裕地到他父母的身边。他使父母重返家园,并且准备嫁妆让他的姐妹出嫁。哪!我亲爱的拉摩,这个人认为他返家的这几个月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他含着泪,告诉我他们的事。而我,我告诉你他的故事,同时我心里感到喜悦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的激荡。


狄德罗对基督教的看法狄德罗的伦理观和政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