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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景
人物
廖夫·罗季昂内奇·克拉斯诺夫（廖夫·罗季昂诺夫）——小铺掌柜，三十岁
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克拉斯诺娃（塔妮娅、塔涅奇卡）——克拉斯诺夫的妻子，鲁凯莉娅的妹妹
鲁凯莉娅·丹尼洛夫娜·日米古林娜（鲁莎）——老处女，已故的小公务员的女儿
阿尔希普——克拉斯诺夫的爷爷，瞎老头
阿洪尼亚（阿洪纳西）——十八岁，克拉斯诺夫的弟弟，多病的男孩
马努伊洛·卡里内奇·库利岑——米铺掌柜，四十五岁
乌里雅娜·罗季昂诺夫娜·库利岑娜（乌廖莎）——库利岑的妻子，克拉斯诺夫的姐姐
〔和第三幕的房间相同。
第一场
〔鲁凯莉娅（拿着蜡烛登场，把它放在桌上）；阿洪尼亚（后上）。
鲁凯莉娅 塔妮娅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早就该回来了。真是疯了！她高兴她溜出去了，可是她没想到，突然，完全出乎意料地，她丈夫也许会回来。急得我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要一有人敲门，我的魂儿全没了。每分钟都像一年似的。阿洪尼亚把我弄得也烦透了。他上哪儿去了呢？他是不是在盯她的梢呢？当然，他有一句来言，我可以给他十句去语，不过，他还是会疑心的。哎哟，有人来了，难道是廖夫吗！决不会的！我好像快要死了。
〔阿洪尼亚登场，哼哼，在暖炕上躺下。
鲁凯莉娅 你上哪儿去了？
阿洪尼亚 哪儿去了，哪儿也没去。
鲁凯莉娅 说吧，舌头又掉不了。
阿洪尼亚 我不要跟你说。
鲁凯莉娅 （爱抚地）阿洪尼亚，你不舒服吗？
阿洪尼亚 哦，天哪！别动我，别动我！你骗不了我。
鲁凯莉娅 我一点儿也没骗你！
阿洪尼亚 你骗得了哥哥，你可骗不了我。骗不了，骗不了。
鲁凯莉娅 你说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懂。
阿洪尼亚 唉，我难受极了。走吧！你别在我跟前，你别打搅我。
鲁凯莉娅 你身体越来越坏，就因为你不懂得人家的好意。
阿洪尼亚 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
鲁凯莉娅 好，那么，在暖炕上躺着吧。你以为我需要你什么吗？我是出于同情才这么说。
〔沉默。
鲁凯莉娅 她真是个疯子，真是个疯子！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克拉斯诺夫登场。
第二场
〔前场人物和克拉斯诺夫。
克拉斯诺夫 瞧，我回来得正好吧。真滑稽！我跟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开了个小玩笑。我说“等我一个钟头吧”，可是半个钟头我就回来了，这样，管保让她出其不意。他们留我喝茶，我没喝。我说：“我有个年轻的妻子在家里等着我，茶有什么稀奇。”她呢？
鲁凯莉娅 我不知道。就在什么地方吧。不是上花园里去了吗？
克拉斯诺夫 赶快叫她来，为了她今天的恩情，我要给她点儿礼物。
鲁凯莉娅 这就来，这就来。（退场）
克拉斯诺夫 （不声不响地走来走去，然后自言自语）五十七个卢布，六加三，九个给彼得·安纳里耶夫。（沉默片刻） 怎么她不见了？（不声不响地走来走去）阿洪尼亚，你不知道嫂嫂上哪儿去了吗？
阿洪尼亚 不知道。唉，我不舒服。
克拉斯诺夫 干吗她们这么游手好闲的！（走到门边）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鲁凯莉娅·丹尼洛夫娜！连声音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呢？阿洪纳西！嫂嫂呢？
阿洪尼亚 没她你闷得慌吗！别害怕，她会来的。不管她是上哪儿逛去了，她还是会回家的。
克拉斯诺夫 （在门边）塔吉雅娜·丹尼洛夫娜！
〔库利岑娜登场。
第三场
〔克拉斯诺夫、库利岑娜和阿洪尼亚。
克拉斯诺夫 谁？乌里雅娜，是你吗？
库利岑娜 是我，弟弟。
克拉斯诺夫 干什么？
库利岑娜 弟弟，看手足情分，我来看望你们。
克拉斯诺夫 我不稀罕这个。
库利岑娜 我的心呀，弟弟，跟你们的不同；我不能不惦记我的亲手足。弟妹呢？
克拉斯诺夫 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喊了她半天，可是老不见回来。
库利岑娜 是呀，她也许到远处去了，所以她听不见你喊她。
克拉斯诺夫 什么远处！告诉你说，她在家里。
库利岑娜 是谁说的，是她姐姐鲁凯莉娅·丹尼洛夫娜吗？
克拉斯诺夫 就算是她吧。
库利岑娜 你居然相信她。唉，你呀，真老实，真老实！
克拉斯诺夫 姐姐，走吧！别作孽吧！
库利岑娜 你醒醒吧，你嚷什么！我亲眼看见她到绅士那儿去了。
克拉斯诺夫 这就是我的亲手足！我的幸福碍他们的眼。你是个野蛮人，是个妒忌的女人。冲你那个烂舌头打死你都不多！（举拳打她）
阿洪尼亚 （从暖炕上起来）你安静点儿吧，安静点儿吧！你吵什么！
克拉斯诺夫 我要把你们俩绞死在一棵白杨树上。
阿洪尼亚 （护着姐姐）你别碰她，你敢动她一指头！她说的是真话，全是真话。
克拉斯诺夫 你们撒谎，你们妒忌！一个钟头都不到，我告诉你们说吧，一个钟头都不到，我们刚才还在这儿坐着，互相亲吻、互相拥抱、瞧着彼此的眼睛，就瞧不够。
库利岑娜 天哪，他疯了！你昏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们，你就亲自去看看去。
克拉斯诺夫 （在门边）鲁凯莉娅·丹尼洛夫娜！
库利岑娜 喊吧，喊吧；她也跑到那儿去了。
〔库利岑登场。
第四场
〔前场人物和库利岑。
库利岑 喊什么，教训你老婆吗？这对她有好处，这样，她就不会从家里溜出去了。
克拉斯诺夫 她上哪儿去了？她上哪儿去了？你们饶了我吧：你们折磨得我够苦的了。
库利岑 她会回来的；她不会在那儿住下。
库利岑娜 弟弟，你平静点儿，坐吧！
库利岑 咱们等着她吧，这位夫人。
克拉斯诺夫 她抚爱过我，疼过我，把我紧紧地抱在她怀里。
〔克拉斯诺娃悄悄地登场，看看大家。
第五场
〔前场人物和克拉斯诺娃。
克拉斯诺夫 你刚才上哪儿去了？玩得痛快吗？说，别隐瞒！干吗不言语！说！你瞧，大家都来看我的热闹来了。
库利岑娜 干吗不言语，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不说就完了吗？你是怎么上那儿去、怎么回来的，我们全看见了。
库利岑 踩她，内弟，使劲踩她，她会说的。
克拉斯诺夫 你别折磨我吧！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看你？用什么眼光？是他们撒谎吗；那我就要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轰出去！或许，他们说的是实话？你把我的灵魂从罪恶里救出来吧。你告诉我，你们之中谁是我的仇人？你上那儿去了没有？
克拉斯诺娃 既然你们全看见了，我现在干吗还撒谎呢。去了。
克拉斯诺夫 （茫然若失）你看，善良的人们啊，看……原来是这样的！现在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好，请原谅我这个罪人吧，因为我得罪了你们！别人的妻子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却是这样的……
库利岑娜 现在我们看到你的骄傲了。不要脸的女人，现在你怎么有脸见人呢！你让我的兄弟丢尽了脸，丢尽了脸！
阿洪尼亚 毒蛇，毒蛇！
库利岑 瞧着她干什么！应该马上处罚她。
〔阿尔希普登场。
第六场
〔前场人物和阿尔希普。
阿尔希普 上帝有什么惩罚吗？闹什么呀？是着火了吗？你们知道我看不见。
库利岑娜 漂亮的新娘子干了好事！要我是弟弟呀，那我就要把她磨成面儿。
克拉斯诺夫 去，去！谁也不许，谁也不许用手指头碰她一下！我是她的丈夫，所以我才是她的法官。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你为什么要误入歧途？是罪恶拖你下水的吗？你自己没有梦想过这种事吗，没有想过吗？或许你是心甘情愿犯罪的吧？现在你怎么样呢？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懊悔不懊悔呢？或者，你以为该这么做吧？说，干吗不言语？现在你在人们面前是感到惭愧呢，还是高兴呢？你在大家面前，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感到羞耻呢，还是快乐呢？难道你是石头吗？砸大家的脚，钉死自己！要么你干脆当面跟我说，你是存心做这种事跟我为难！我希望知道把你怎么办，——是饶了你，还是杀死你？你是不是有一点儿爱我呢；我有什么理由饶恕你呢？难道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吗；我的快乐的日子都是梦想吗？
克拉斯诺娃 （含泪地）我犯了罪，廖夫·罗季昂内奇，我骗了您。我从来也没爱过您，现在也不爱您。您最好是离开我，这比咱们俩在一块儿痛苦的好。咱们最好分开！
克拉斯诺夫 怎么分开呢？上哪儿去呢！不，你撒谎！为了我所受的侮辱，那么，我去惩罚谁呢？你说你不爱我，从来也没爱过我，而我呢，你瞧，却在城里到处吹：有个美丽的小姐爱上了我。现在，为了这种耻辱，我去报复谁呢？到厨房里去吧，做不了妻子，那就去做烧饭的吧！不会跟丈夫手拉着手去逛大街，那就去提水吧。你在一天里头把我弄老了，所以现在我要跟你的美丽开开玩笑！每天当美丽的太阳一出来，除了打骂，你这辈子什么也得不到我的；也许有一天，我火了，我要把你当狗似的弄死！谁给我拿刀来。
〔克拉斯诺娃跑下。
阿洪尼亚 哥哥！哥哥！她要跑了，她要逃了。
克拉斯诺夫 她逃不出我的手心去。
阿洪尼亚 她要到绅士那儿去了。我听见他们商量要逃到乡下去。
克拉斯诺夫 我要是不放她，谁能从我手里把她夺去？世界上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从我手里把她夺去？那非得先把我的手砍掉不可。
阿洪尼亚 （看着门外）哥哥，她准备好了。哥哥，她要跑了！
克拉斯诺夫 （推开他）躲开！女人离开丈夫只能到坟墓里去，再也没地方可去了。（退场。传出克拉斯诺娃的喊声：“放开我吧！”重上）把我捆上吧！我把她掐死了。
阿洪尼亚 该！
库利岑娜 哎哟，了不得了，你现在怎么办呢？
阿尔希普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把我领到他跟前去！
〔阿洪尼亚领他过去。
阿尔希普 你干的是什么事啊！谁给了你权利？难道她只是对你犯了罪吗？首先，她对上帝犯了罪，而你呀，这个妄自尊大的人，却要自己去执行这个裁判。既然你不肯等待上帝的仁慈的裁判，那现在，你自己就去受人的裁判吧！把他捆起来！
库利岑 他没想到，没想到，而他遭到了灾祸！灾祸不在森林里，而在人类中。
〔剧终。
[1] 最后狂欢节，指谢肉节一周，在2月25日至3月3日。
[2] 阿弗雷得·缪瑟（1810—1857），法国诗人、戏剧家、小说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