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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阿克休莎(从左面的树林走出来,坐在树桩上),彼得(从右面的树林走出来),然后是捷良卡(也从那里走出来)。
彼得 (高声地)捷良卡!
〔捷良卡小学徒从树林走出。
到那里靠边的地方,爬上树去,就是说,你要张大两只眼睛,看着那条大路……你可别睡觉,要不然有人会把你当山鸡打的。你听见没有?
小学徒 (胆怯地)听见了。
彼得 就是说,一看见我爸爸来,你马上从树上翻个筋斗跳下来,直朝我跑。(把捷良卡转过身去,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打了一下)好,去吧。
〔捷良卡走开。
喂,小兄弟,请你机灵点儿!
〔捷良卡走进树林。
阿克休莎 (走到彼得跟前)你好,彼佳!
彼得 (吻她)你好。事情怎么样了?
阿克休莎 还是那样,稍微坏了一些。
彼得 可是我听说,已经好得多了。
阿克休莎 你瞎编什么!
彼得 你要嫁给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是吗?那就好多了,大概,还会说几种外国话呢。穿的是短大衣,不像我这个样子,单是这个就比我强多了。
阿克休莎 (堵住他的嘴)你别说了,别说了!你知道我决不嫁给他,你说这个干什么?
彼得 怎么,那就是说,你不嫁,可是你的婶母刚才亲自说……
阿克休莎 别怕,别怕!
彼得 那你就直说吧,你属于谁,属于你自己还是属于别人?
阿克休莎 属于我自己,亲爱的,属于我自己。看样子,他们也不会强迫我结婚。这里面另有别的花样。
彼得 拿你做掩护?
阿克休莎 有点儿像。
彼得 我刚才简直忍不住了。我爸爸刚提了一句你的事,你婶母就斩钉截铁地说:“她已经订婚了。”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你信不,我简直像被开水浇了一样。后来爸爸整整骂了我两个钟头,休息了一会儿又骂起来。他说,你让我在太太面前出丑。
阿克休莎 我婶母倒愿意把我脱手,就是舍不得钱。怎么,你的父亲还是要陪嫁吗?
彼得 至少三千卢布才答应。他说:“把你养到这么大,假使不从你身上弄个三千卢布,那就不合算了。”他说:“就是母羊当媳妇,也要陪嫁钱。”
阿克休莎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弄到三千卢布。你问我我是属于谁的我倒要问你,你是属于谁的?是属于自己的吗?
彼得 我是属于别人的,关于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囚犯,我的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永久解脱不了。
阿克休莎 你怎么这样忧愁,不亲热?
彼得 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已经在树林里来回走了好一会了,老是这棵树那棵树地看着,看哪一根树枝坚实一些。你自己恐怕也不比我高兴吧。
阿克休莎 我既不忧愁也不高兴,我的心早已死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暂时把自己的悲哀忘记了吧!
彼得 不管怎么样,还是没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阿克休莎 呀,你这个笨东西!既然有这样的姑娘爱着你,你怎么还不高兴?
彼得 为什么不爱我呢?我又不是没有受过洗礼的摩尔多瓦人。除了爱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你的责任就是这样。
阿克休莎 (生气)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走开吧。
彼得 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已经想了三天,连脑筋都有点儿不听使唤了:这样想,那样想……
阿克休莎 (仍然生气)你这是想的什么呀?你就想想我吧。应该想想我呀。
彼得 我也想你。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想法是:缠着爸爸不放。比方说,他现在骂我,可是我明天还是提那个要求。哎,明天还是讲那个话,即使打我,后天还是提那个要求。他总有一天会骂人骂厌的吧。这样一直干下去,一天也不放过。或者他用棍子打死我,或者按照我的意思办事。到最后总有一个结局。
阿克休莎 (想了一会儿)那另外一个想法呢?
彼得 另外一个想法要妙得多。我自己有三百卢布。要是碰上一点儿运气的话,我跑到爸爸账房里去,要多少钱就可以拿多少钱了。
阿克休莎 以后怎样呢?
彼得 以后吗,那就“你把我的悲哀带走吧”。我就和你立刻坐上三头马车。“哎哟,你呀,我的亲爱的!”一直坐到伏尔加河。嘶嘶……嘟嘟嘟!去乘轮船。轮船往下游开可走得快呢,在岸上追是追不上的。第一天住在喀山,第二天住在萨马拉,第三天住在萨拉托夫。心里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没有我们办不到的。
阿克休莎 遇到熟人怎么办呢?
彼得 那我就立刻把一只眼睛眯着点儿,不就是一只眼了吗,人家就不认识了。我可以这样一只眼给你走上三天。有一次我有这么一回事,我现在告诉你。爸爸派我到尼日尼城去办事情,叫我不要耽搁。可是在尼日尼城我碰到了几个好朋友,他们诱我到雷斯科沃去玩一趟。怎么办呢?家里知道了可了不得。我穿上别人的外套,嘴巴上扎一块布,就上路了。在轮船上正巧遇到一个爸爸的朋友。你可知道,我并不躲避他,勇敢地走来走去,他老是瞟我一眼,瞟我一眼。我看见他走过来了。他说,“您从哪里来的?”我说,“我是从梅斯金诺来的。”其实我自生下来就没有到那里去过。他说,“好像有些面熟。”我说,“没有什么奇怪的。”说着,你可知道,我就走开了。第二次他又走到我的跟前,又是问那几句话,第三次来还是老打听。我心里讨厌起来。我说,“我自己也觉得你面熟。咱们是不是一起在喀山坐过牢?”我就这样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从我的身边跑开,好像我用猎枪打了他一枪似的。遇见又怎么样!
阿克休莎 我们把钱花光了,以后怎么办呢?
彼得 就是这个我还没有想过。或者是回家认错,或者是找一个陡一点儿的岩石,深一点儿的地方,而且要水打漩涡,跳下去,像斧子似的往下一沉,像斧子似的在水里晃几下。这个还要想一想……
阿克休莎 不,你呀,彼佳,最好还是先试试第一个想法。
彼得 那就是说,让他讨厌?
阿克休莎 是的。不过,到那时候,如果……到那时再想吧。明天,晚一点儿的时候,你到我们花园里来,我们那里的人睡得早。
彼得 好吧。
〔捷良卡跑上。
什么事情?
捷良卡 老爹。(迅速跑下)
彼得 (敏捷地)那就是说,谈完了。要拼命跑!再见!
〔亲吻,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