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由于我们谦卑的主人公的生活,如今已跟这些地位更高的人们交织在一起,因此需要对他们作一些简单的介绍。
奥古斯汀·圣·克莱尔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位富有的种植园主的儿子。这个家族出身于加拿大。他有两兄弟,气质和性情都极其相似,一个在佛蒙特州经营一座繁茂的农场,另一个就成了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位富有种植园主了。奥古斯汀的母亲是一位雨格纳教派雨格纳教派(Huguenot),法国基督教新教。的法国贵妇,她的家族在早期殖民时期便移居到路易斯安那州。奥古斯汀和他的兄弟,是他们的双亲仅有的两个儿子。由于继承了母亲非常虚弱的体质,因此,他在童年时代便接受医生的建议,被送到佛蒙特州的伯父家去生活,接受寒冷气候的锻炼,从而使体质大大增强。
童年时代,他的性格就有一种特别敏感的特点,女性的温柔多于一般男性的刚强。然而,时间终究使男性的阳刚之气战胜了女性的温柔;可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在他内心深处,这种阳刚之气有多么新鲜活泼。虽然他的内心深处,经常怀着对理想和美学的偏爱,但这却与日常生活的事务互相抵触,因此他的首屈一指的本领,便是使这些互不协调的东西,找到一种平衡的方法。在他完成大学学业之后不久,他的全部天性,便被一种强烈的浪漫激情点燃。他的机会来了这种机会只有一次;他的星星在地平线升起来了这颗星星常常陡然升起又落了下去,就像是梦里的记忆一样,它白白为他升起又落了下去。梦境中他看到并赢得了一位高傲美人的爱情。她住在北部的一个州,他们已经订了婚约。正当他返回南方安排结婚事务的时候,没想到他写给她的信都被退了回来,其中还附带一封她的监护人写的短信,说在他接到此信之前,这位女士已成了另一个人的妻子了。这一刺痛令他发疯,就像许多别的人碰到类似的情况一样,他完全绝望了;他极力想把这一切不快从心里驱逐出去。由于生性太骄傲,他不想质问或打听这一变故的原因,却一头栽进了时髦的社交圈中;从接到那封致命的短信起,他便一连两个星期浸淫其中不能自拔。在一系列必要的安排后,他就成了一位长着两只明亮的黑眼睛,家资万贯的美人的丈夫。当然喽,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幸福的人。
这对新婚夫妇快乐地度着他们的蜜月,在他们位于庞特湖庞特湖(Pontchartrain),新奥尔良北面的一座盐水湖,位于路易斯安那州东南部。滨堂皇的别墅里,接待他们高贵的社交圈子里的朋友。有一天,当他正在一个宾客满堂的屋子里,兴致勃勃地与朋友们交谈的时候,有人交给他一封笔迹熟悉的信。当他看到这个笔迹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可是他还是强作镇定,继续完成他与一位女士正在进行着的愉快的唇枪舌剑的战斗。不久,他就从人丛中消失。在他的房间里,他单独一人,开封阅读这封信;不读犹可,这一读可就糟了。信是她写来的,信里叙述了她如何受到她的监护人一家的迫害,硬迫着她嫁给他们的儿子的事实。她写道,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没有收到他的信;她如何一遍又一遍地给他写信,最后终于厌倦了并产生了怀疑;由于焦虑,她的健康如何每况愈下;现在,她终于发现了对他们俩实行的骗局的真相。她的信以希望和感恩的语言结束,并表白了她至死不渝的爱情,而这却比死亡更使这个年轻人感到痛苦,他立刻给她写了回信:
信已收到可是太迟了。我相信了我听到的一切传闻。我绝望了。我结了婚,一切都完了。只有忘却是给我俩留下的一切。
奥古斯汀·圣·克莱尔就这样结束了他全部罗曼蒂克的理想生活。可是现实留下了现实,就像那平坦的、赤裸的、软软的海滨潮泥。当发亮的蓝色海浪,带着划船和白色的双翼船,伴着划桨和海水的乐声一起离去的时候,留在海滩的,就是那平坦的,粘糊糊的,赤裸裸的潮泥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现实。
当然啦,在小说里,人物的心碎了,他们死了,书也就结束了,这样的故事结局是很方便的。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当所有这一切使生活变得明朗起来时,我们并没有死。因为还有一种最忙碌、最重要的事情,诸如吃喝、穿衣、走路、买卖、谈话、阅读所有这一切构成的所谓普通的生活还要等我们去做,而奥古斯汀也是一样。如果他的妻子是个完美的妇人的话,她尚可做些事情像女人能做的那样修补破损的生活,重新把它编织成一件明亮的织物。可是玛丽·圣·克莱尔甚至看不出他们的生活已经破碎了。如上文所述,虽然她容貌俏丽,长着一对明亮的眼睛,又有10万美元的陪嫁,但所有这些却没有一件是适合医治心灵创伤的。
当她发现奥古斯汀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地躺在沙发上,突然诉说头痛时,她便建议他闻闻鹿角精;当这种苍白的脸色和头痛病持续了几个星期尚无好转之后,她只是说她从来没想到圣·克莱尔先生有这种毛病。看来他得头痛病似乎是罪有应得,而对她来说则是非常不幸,因为在他们刚刚结婚不久的时候,他却不能陪她一起享受社交生活的快乐,而自己这么频繁地单独外出应酬又似乎很奇怪。奥古斯汀心里很高兴,他居然娶了一个这么没有心眼的女人。但是,当蜜月和一切礼仪结束之后,他就发现,一个自小便娇生惯养、专门等人服侍的年轻美貌的妻子,在家庭生活中,却可能是一个很凶狠的女主人。玛丽本来就没有多少爱心,也不太敏感,因此,这些缺陷汇合起来便成了极度的自私自利;这种自私自利,以其从容不迫的愚昧,以及除了自己目无他人的极度无知,更显得不可救药。她从幼年时代开始,四周便被仆役包围着。那些仆人在生活中,只需摸透她的怪脾气,便可平安无事。她对他们的观念、感情或者权利一概不知,甚至连最粗浅的概念也没有。她的父亲,只把她当作自己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只要是人间能弄到的东西,都会想法满足她。当她成长为一个美貌迷人的女继承人的时候,不用说,她更成了所有那些合格与不合格的异性竟相追逐的对象,而她无疑也认为,奥古斯汀是个最幸运的人,因为他娶到了她。如果以为一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在感情的交换中比较容易取悦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人世上没有一个爱情的勒索者,比一个完全自私自利的女人更残忍的了。她对爱情的诉求表现得越加妒忌,越加多疑,她就变得越不可爱,离爱越来越远。因此,当圣·克莱尔开始远离求爱初期的极端殷勤和小心谨慎时,便发现他的女王,决不准备放弃她的奴隶。她哭哭啼啼,板脸噘嘴,小吵小闹;她发泄不满,紧随不放,谩骂指责。圣·克莱尔则心平气和,自我放纵,想法用小礼物和奉承话收买她的心。当玛丽成了一个美丽女儿的母亲时,他才真正清醒过来,有一段时间,对人对事都显得亲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