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乔治清楚地听到了说话声。他拔出手枪,检查了一遍,便把枪口对准那个人最先要出现的隘口。
那班人中一个胆子最大的跟在唐姆后面,其他的人也一个一个跟着他们走上了岩石走在最后的人还在催促前面的人走快点。就这样,过了不久,唐姆魁梧的身躯就几乎全部暴露在隘口了。
乔治扳动了扳机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肋,可是,他虽然受了伤,却没有退却,反而像一头疯牛一样,大吼一声,跃过深坑向众人扑去。
“朋友,”菲尼亚斯突然迎上前去,用他的长臂向前一推,说道,“这里不需要您。”
唐姆跌下深坑,压断了长在山谷下面的大小树木,撞落了松动的石头,最后终于躺在了30英尺深的谷底,浑身是伤,不断呻吟。要不是他的衣服挂住了一棵大树的枝杈,他早已跌死无疑;不过,他还是借着某些力量、某些意想不到的力量活下来了。
“上帝保佑,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马克士说,用比上来时更大的劲头带头撤下岩石,其他的人也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匆忙撤退。那位胖警官,更是像一阵风那样跑得气喘吁吁。
“听着,伙计们,”马克士说,“你们绕下谷底去把唐姆救上来,我呢,骑马回去请救兵听清了吗?”说罢,他不理会同伴们的呵斥和嘲笑,便言行一致地翻身上马,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见过这样不争气的流氓吗?”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来帮他办事,他却这样子丢下我们跑掉啦!”
“唔,我们必须把那个家伙救上来,”另一个说,“我可不管他是死是活。”
这些人循着唐姆的呻吟声,爬过树桩、木头和杂树丛,寻到了那位英雄躺着呻吟并赌咒发誓要报仇雪恨的地方。
“唐姆,亏得尼(您)的叫唤声给我们引路,”有一人说,“尼(您)伤得很重吗?”
“不知道,扶我起来,行吗?这个该死的教友会的魔鬼!要不是他,我也会把他们推下山谷来,让他们尝尝味道。”
经过一番努力和呻吟,这位跌倒的英雄终于被人扶着站了起来。有两个人分别托着他的腋下,扶着他走到他们拴马的地方。
“只要你们能扶着我再走一英里,回到那家旅馆去就行啦。给我一块手帕或破布什么的,缚住这个地方不要让它再流血。”
乔治从岩石上方望下去,看到他们正努力扶起那个魁梧的身躯坐上马鞍。经过两三次的努力,他打了个转,终于重重地摔倒在地下。
“啊,但愿他没有死!”伊莱扎说,她跟大家站在一起,看着事件的过程。
“为什么不让他死?”菲尼亚斯说,“他罪有应得。”
“因为死后就有审判呀。”伊莱扎说。
“说得对。”老妇人说,在事件的整个过程中,她一边呻吟,一边用卫理公会教派的方式做着祷告。“那时这个可怜人的灵魂可要受罪了。”
“我敢保证,他们把他丢下了。”菲尼亚斯说。
果然如此。那伙人经过一段犹豫不决和商议之后,便骑上各人的马走了。当他们走出视线之外后,菲尼亚斯又开始忙碌起来。
“唔,我们必须下去再走一段路,”他说,“我吩咐迈克尔到前方寻求援助,然后再赶着马车回到这里来。不过我想,我们得沿着大路向前走一段路,去跟他们会合。愿上帝保佑他们快点来!现在天色还早,路上的行人还不多,我们最多走上两英里就行了。如果昨夜的路不是那么难走的话,我们也许早就把他们甩掉了。”
当大家走近路边的栅栏的时候,他们发现,在远方,沿着大路,他们的马车又驶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个骑马的人。
“唔,呶,是迈克尔、斯蒂芬和亚马利亚他们。”菲尼亚斯快活地欢呼道,“现在我们保证到达目的地一路平安。”
“唔,站住,等一等,”伊莱扎说,“给那个可怜的人帮个忙,他呻吟着快死啦。”
“基督徒就是这样的人,”乔治说,“让我们把他扶到车上吧。”
“让他在教友会中接受治疗!”菲尼亚斯说,“这样做,很好!唔,我不反对这个做法。走,让我们看看他去。”于是,菲尼亚斯以他平生打猎和丛林生活得到的粗浅的外科经验,在那个伤者的身边跪下来,开始仔细地对他的伤势进行检查。
“马克士,”唐姆声音微弱地说,“是您吗,马克士?”
“不是,我认为他不够朋友,”菲尼亚斯说,“马克士逃命要紧,哪里会管你。他早就跑啦。”
“我完啦,”唐姆说,“这只该死卑鄙的狗,丢下我单独死在这儿!我可怜的母亲经常对我说,我会得到这种报应的。”
“天呀!听听这个可怜虫的话吧。呶,他也有个妈咪呢。”那个黑人老妇人说,“我真有点可怜他哩。”
“轻点,轻点。你忍一忍吧,朋友,”当唐姆退缩着推开菲尼亚斯的手时,菲尼亚斯说道,“如果我不把您的血止住,您就没命了。”菲尼亚斯忙着用他自己的手巾给伤者包扎伤口,其他人也纷纷把自己的手巾拿出来。
“是你把我推下来的。”唐姆模糊地说。
“你明白,如果我不把你推下去,你就会把我们全部推下去。”当菲尼亚斯弯下腰去为他扎绷带时说,“啧,啧让我把绷带扎牢些。我们要你好,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我们将带你到一座屋子去,在那里他们会好好照顾你,就像你母亲照顾的一样好。”
唐姆呻吟着闭上眼睛。他这一类人的精力和决心完全来源于体力,也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消失。看着这个巨人一般的汉子那种痛苦无助的样子,的确令人同情。
其他的人这时也赶到了,马车的位子空了出来,那两张水牛皮被折成了四层,垫在一边,四个男子汉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唐姆沉重的身躯抬进马车。在他被抬进马车之前,他几乎完全昏过去了。那个黑人老妇人,出于深切的同情,坐在马车地板上,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伊莱扎、乔治和吉姆,也尽可能在余下的空位上坐下去,于是全体向前出发。
“您认为他的伤势怎么样?”坐在菲尼亚斯旁边的乔治问道。
“唔,只不过皮肉受了较重的枪伤,不过,由于跌下山谷时碰来撞去,使伤势加重了。失血太多多得把他吓昏了头,完全失去了勇气,不过他会挺过来的,也可能从中学到一点道理。”
“听到您这样说我很高兴,”乔治说,“如果因为我的缘故他死了,哪怕理由充分,我也永远不得安宁。”
“是的,”菲尼亚斯说,“屠杀不过是一种丑恶的手段,不论杀的是人还是野兽都是一样。在我的一生中,我是个出色的猎人。您听我说,我见过一只受了枪伤垂死的雄鹿,它的眼睛就是这样看着人的;这种眼神使猎人觉得,杀死它真是一种罪过。人的生命是一种更严肃的值得考虑的东西,正如您的妻子说的,人在死后是要接受审判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的人对这种事情的看法并不太过分;还有,想起我成长的过程,我也觉得他们的看法是值得考虑的。”
“您将如何安置这个可怜的人呢?”乔治问道。
“啊,把他带到阿马利亚的家里去。那里有斯蒂芬老奶奶,人们叫她朵柯斯,她是个最出色的护士,天生是个做护士的材料,让她护理病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们可以让他在她那里治疗一两个星期。”
马车跑了大约一个多钟头,来到一座干净的农舍,在这里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唐姆·洛克很快被小心地安置到一张干净舒适的床上。他的伤口被仔细地清洗并包扎起来,他软弱无力地躺在他的病房里,眼睛或开或闭,时不时地望着白色的窗帘和在房里走来走去的人影,就像一个疲倦的孩子。我们暂且让他留在这里,留待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