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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产阶级文学既是如上面所说那样的意义的过渡期的文学,是阶级斗争的文学,则在现今世界上的无论那一国——虽在形成了无产阶级独裁国家的苏俄,也不过仅仅显示了那萌芽,正是毫不足怪的事。凡新兴的阶级的文化之形成,是要经过两个时期的。第一,是在新阶级未成社会的中心势力以前,旧社会中,已有新文化的萌芽可见。第二,是新阶级成了社会生活的中心势力之后,遂见第一时期的萌芽之长成。然而这前后两期的关系,常常由于各种的事情,尤其是由于那阶级的社会底特质,而不能一样。有产阶级在施行封建制度的社会上,早已能够使那文化发达起来了。到千七百八十九年为止,法国的第三阶级在经济上政治上不消说,便是在哲学科学文学方面,也十分发达了自己的文化。因为法国的有产阶级,借榨取别人的勤劳而生,很有用他丰富的财力,致力于发达文化的十足的余裕的。但无产阶级却和这事情完全不同。无产阶级是被榨取阶级,可不俟言,在带着资本主义底色彩的社会的范围内,无产阶级总是贫穷,到将来恐怕也这样。所以分其力量于自己的文化的发达,在无产阶级,是非常困难的。他们的可以从中分出,用于新文化的力,都要用到为满足他们在生活上最切实最必要,不得已的不能放下的要求上去。如为了职业组合呀,购买组合呀,政党呀那些的组织等。在旧文化的社会里,无产阶级虽只想作一点政治上乃至经济上的文化的基础,也就是并不容易的事情,何况向科学,哲学,文学艺术的方面伸手,那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俄国的无产阶级连自己的卢梭也没有一个,不得不说正是不得已的自然的结果。

但是,虽然如此,无产阶级文学的萌芽,却可以溯之颇久以前的。无产阶级政党,是作为劳动运动和社会主义合一的结果而起的事,为恩格勒所曾说,列宁也说过的,无产阶级文学的发达,也可以试来和这原则相比照。在俄国文学上,有前后一贯的系统底的无产阶级文学的出现以前,社会主义底文学是早经存立的了,然而这决不是可以称为无产阶级文学的东西。乌托邦底社会主义思想,渐布于俄国的革命底智识阶级之间,是十九世纪的三四十年代,同时也出现了社会主义思想的文学。如赫尔岑的朋友,俄国最初的社会主义者之一的亡命客阿喀略夫,虽可称为社会主义诗人,却决非无产阶级诗人。在六十年代,有社会主义诗人兼经济学家密哈尔·密哈罗夫。在七十年代,有参加了农民革命运动的许多社会主义底智识阶级的诗人,如拉孚罗夫、穆罗梭夫、斐格纳尔、瓦尔呵夫斯基等便是。在八十年代,有诗人雅古波微支;小说戏剧方面,则有萨勒谛诃夫,有乌司班斯基。还有出色的诗人涅克拉梭夫,虽说稍离了社会主义底智识阶级的文学的本流,但和这潮流尚相近。这些社会主义底智识阶级的文学,因八十年代之终的皇室主义的压迫,仿佛几乎失了光耀似的,但代之而兴者,有最初的劳动者诗人修古莱夫、纳卡耶夫等。然而这些劳动者诗人们,还不是无产阶级底的。他们的出身,是从无产劳动者阶级的,但在那初期的诗中,绝无斗争的意志之类,却横着对神的信仰,神助的希望,向往我家,我马,我村的复归之心。所以其一,是社会主义底的诗,而不是无产阶级底;又其一,是劳动者的诗,而不是社会主义底。这两流,到九十年代,这才要融合于一个的无产阶级底的文学。

在俄国的最初的无产阶级底社会主义诗人,是拉兑因。先前的密哈罗夫,曾说“可悯的被打倒的人民,呻吟而且长太息,伸手向我们,对我们求救”,自然表示着智识阶级和民众的距离,和这相对,最初的无产阶级诗人拉兑因,却道“我们都出于民众,工人家的孩子们,”自述着加在民众的战斗里了。这两者之差,即在显示从六十年代的智识阶级底社会主义,向九十年代的劳动运动的推移的。拉兑因便是虽然属于智识阶级,却置身于无产阶级的立场上而作歌的最初的诗人。出现于千九百五年的这一类的智识阶级出身的无产阶级诗人,是泰拉梭夫,《国际歌》的译者达宁等。前文所举的修古莱夫、纳卡耶夫等劳动者出身的诗人,也渐渐带了社会主义底战斗底倾向,如修古莱夫,竟至于歌道“我们铁匠心少年,幸福之键当锻练,高高擎起重的锤,再来力打钢胸前!”了。这样地,在八十年以前,而最初的社会主义诗人出,在四十年前,而最初的劳动诗人出,终至于这两派渐相接近,要成为无产阶级文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