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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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四日,从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把我押送到顺义县北京卫戍区警卫三师师部关起来了,在警卫三师,我度过了五年又三个月,于七六年十二月三十日离开,押送到了秦城监狱。

七〇年庐山会议之后,主席是很信任江青,很信任江青一伙的。林彪不吃香了,我们也不会太吃香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要我们下台,还没有想到。因为我们不仅是林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是毛的人,是党的人。我想到的也顶多是政治上慢慢淘汰「文明」下台,根本没有想过会把我抓起来。对我的审查,七二年五月底就基本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找我系统地交代过什么问题。毛主席在世时,出现了林彪那么大的问题,可毛主席也没有把我们送进秦城监狱,江青一伙也没有在把我们关进秦城的问题上兴风作浪。现在倒好,「四人帮」打倒了,我们正在高兴时,却把我们关进了秦城监狱,这就错上加错了,想来想去不得其解。

八九年在北京见到李作鹏和吴法宪,得知他们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可见,毛主席、周总理健在时,主要是清査我们与林彪有没有「两谋」(谋害毛主席,南逃另立中央)之类的反革命关系,因为我们和林彪根本没有两谋的关系,审査多久也不会审查出来的(退一步说,林彪知不知道、有没有参与林立果搞的「两谋」问题,直到现在也是没有证据说清楚的)。毛主席是下决心不要我们了,但还没有要彻底打倒我们,对我们还是审查。当时,可能解脱我们的「火候」还不到,也有江青一伙的阻力,也只能「挂」着了,到七六年底进秦城前,几年内我们一直闲住着。

刚进卫戍区那几天,我心里还有点「吊着」,因为说我们要跟林彪搞政变,但过了国庆节,全国是稳定的,没有什么「大新闻」,我的心就放下了。我从那时起,从来没有相信林彪要搞什么政变,这完全是为了搞倒林彪,搞臭林彪,给他戴的一顶大帽子。

在卫戍区,我一天能接触到的客观事物就是吃饭,看报纸,在房子里走步,这是见天如此的「三三」制。吃三顿饭要不了多少时间;读每张报纸,即使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一栋空房子,走上一小时就走腻了。每天都是度日如年,精神上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不管怎么样去想,都没有想通,这是最痛苦的。在顺义五年零三个月的时间里,只有在书本子上找出路,我读了厚薄不同的书上百本,马列的书,中国历史书,文艺书,三种书都读。例如,毛主席提出的三十本马列主义书,外加马恩选集、列宁选集等;还有能找到的中国历史书;文学著作,有《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外加《东周列国志》,现代文艺作品中,浩然的《金光大道》我都读了。读书时,越是难读的,则更喜欢读。一天到晚,只要读通了一页书,或搞通了一个什么问题,时间就过去了,心里也感到很高兴!读书成为我「度日」最好的方法了。我用读书的办法,解决了时间之「多」。

家属情况怎样?这是我不能不关心的问题。当时,我一家四代九口人,老的是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文革初期,我受到造反派的残酷武斗,说我顽固执行刘、邓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老母亲在家听说后,又气又急,疯掉了。「九一三」时,小孙女只有十几天,小女儿也刚刚十三岁,他们怎样活下去?这是我不可能不想的问题,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处境,但家属不受株连也是不可能的,「家破人散」是肯定的。

我明明知道自己事实上成了一个阶下囚,那里还顾得上家!只有让他们听天由命了!可我越控制不想,他们可越「来」的勤快。只要一闭眼睛,家里的亲人就会浮现在我的脑际。

我住的房子外面的树上,有一窝老鸦,它们好像在故意逗弄我,每到黄昏的时候,都吱吱喳喳在叫唤,直到把它们「家里人」都叫回来了。鸟都知道「全家福」,这对我钩起了好多念家的心思。

为了试探胡敏是否在家,我用让看管人员从家里拿东西的办法去试探。七一年十月六日,从我家里第一次拿来了日用品,都是普通的物品,里面还有口罩、手帕等,说明胡敏还在家,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这么细致。后来我指定要拿《王云五字典》,这种字典非胡敏或路光在家里是找不出来的。他们连续去过几次人,都没有把我要的东西拿来,我就断定胡敏不在家了,连老婆也抓起来了,我是没有想到的。

一九七二年三月间,项目组对我的「阎王气」就比较少了,我们之间虽然不可能有共同语言,但见面之后闲话就比过去说的多些了。因为我与林彪没有「两谋」关系,查来查去也无用。有一次,我硬着头皮问项目组:「胡敏,现在什么地方?」专案组说:「可以告诉你,胡敏另外给她安排了住处。你母亲还住在三〇一医院。你的小女儿还在上学,小女儿很有礼貌。」对项目组说的话,我确实是信以为真的,因为他们说的好像真有那回事一样的。这段时间我对总理讲的「三相信」,对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三十八章 在顺义的日子里「特殊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