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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从望远镜里看见了O——他以为是N,脑袋“嗡”的一响,便又像被什么魔法拿住了,两腿想迈也迈不开,呆呆地望着祭坛的方向,甚至浑身僵硬,只感到空旷的阳光一会儿比一会儿更红、更静,老柏树的影子越来越长,一派荒凉之中雨燕在祭坛上空凄长地叫喊了起来……

直到O又走下祭坛,向F走来,走近他,慢慢走近他时那魔法才似收敛——医生看清了走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是您的望远镜吗?”O对F说,“掉在地上了。”

幸好是掉在了草地上,F捡起来看看,镜片没坏。

“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

O举起望远镜,转着圈把那园子看了很久。

“谢谢。您是医生?”

“噢?怎么,您找我看过病?”

O摇头,笑笑:“连您的望远镜上也有医院的味儿。”

F也笑笑:“是吗?”

“您用它看什么?”

“啊,随便,随便看看。”

F不住地打量O,心里问自己:N有妹妹吗,或者姐姐?又一遍一遍地回答自己:不,没有,N没有妹妹,她既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兄弟姐妹她都没有。但是他不由得很想多和这个陌生的女人攀谈几句——毕竟,就连她的声音也挺像N。

“您呢?看的什么书?”

F从O手里接过一本书,翻翻,是谈佛论道的。[6]

“您不会感兴趣,”O抱歉地笑笑说,“医生当然都是无神论者。”

“那倒也不一定。”

“是吗?”O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比如说:要是你仔细观察过各种各样的物种,植物、动物、微生物,还有人,人体精美的构造,你简直很难相信那是碰巧的演变。那么聪明、合理、漂亮,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就是你存心设计你也很难考虑得那么周到、美妙、和谐,你不由得要想,很可能我们都是更高智慧的造物。”[7]

“那又怎样呢?”

“什么怎样?你指什么?”

太阳正在西边园墙上沉没,园子里昏暗下来,O的目光在苍茫的黄昏中显得忧郁、惶茫。

“还不是有那么多苦难吗?”她说。

“有那么多不幸,不幸又酿出仇恨。”她说。

“您说,普度众生是可能的吗?”她问。

她久久无言地望着树林,两眼空空,旁若无人。然后忽然说一声“哦,我得回去了”。[8]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F医生一直在陪着她,便转身走去,出了园门。

所有O的朋友都记得,O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曾以百倍的虔诚参禅悟道,沉思玄想,仰望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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