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变法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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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对外的战争,屡次失败,至于纳币饵敌,勉强维持一个暂安的局面。而其内部的经济危机,也日深一日,政府终年闹穷,渐至无法支持。这种危机的造成,并非由于皇室的穷奢极欲,最主要的原因,是财政的入不敷出。政府最庞大的支出,约有三项,即岁币、军费和官俸,尤以后两项浪费最大。换句话说,冗兵和冗吏,造成宋室财政上的严重危机;而冗兵和冗吏的产生,又与宋室“强干弱枝”的国策,有着密切的关系。

冗兵的情形,是兵的数目愈来愈多,而素质愈来愈差。太祖末年,全国有兵不过三十七万,到仁宗时,全国兵数增至一百二十五万,其中禁兵占八十二万。英宗时,兵数略减,但仍有一百一十六万,其中禁兵占六十六万。从太祖到仁英时代的百年间,兵额竟增加三倍以上。[见《宋史》卷一八七《兵志》“禁军上”]军队的来源,绝大部分来自召募,其分子多半是无业游民和负罪的亡命者,每遇荒年,朝廷更以招兵为救荒的手段。以这类分子组成的军队,又不勤加简校,其素质的低劣,自可想见。宋代军队之多,固然由于外患,而宋室为推行国策,一意扩充禁军,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据宋人的统计,英宗时的军费,约占中央政府全部岁入的六分之五。

冗官由于宋室的重文轻武而造成。宋代科举,以进士科为主,及第者立即任官,待遇远较唐代为优,录取名额也远较唐代为多。唐代进士科岁取不过数十人,宋代虽为三年一试,但录取多至数百人,其高第者,多仕至公辅。至于官吏的俸禄,宋初甚薄,真宗以后,逐渐增添,渐至异常优厚,此外更时有额外的恩赏。又有所谓恩荫,某人任大官,其子孙甚至异姓亲属及门客,均可获得官禄,因此官吏愈来愈多。真宗时,全国的官不过一万余员。到英宗,增至二万四千员;宗室吏员,也有一万五千人。官吏的俸禄既厚,员额又多,自然造成财政上的沉重负担。宋室外困于敌国,内困于兵财,逼得它不得不寻求解决之道。

宋室的大举变法,在神宗时,新法的主持者是当时的宰相王安石。但在神宗以前,尚有一段酝酿时期。至迟在仁宗庆历时,就有人主张革新政治,但因士大夫积习已深,群起反对,转眼便烟消云散。到神宗时,由于神宗本人的决心,加上王安石的学识魄力,才展开大规模的改革。这里先说庆历变政的经过。

庆历变政的发动者,是当时的大臣范仲淹。仲淹,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人,少孤贫,读书于僧寺,每以天下为己任。他于真宗时举进士,仁宗初,任大理寺丞,即曾上书倡言改革,但未为朝廷所采纳。其后西夏叛乱,宋派他主持军事。庆历三年(1043),夏事稍缓。八月,他受任为参知政事(副相),与韩琦、富弼共同执政。仁宗屡次催促他们条陈革新政治的意见,仲淹因此提出十项改革原则,那就是有名的“十事疏”。他所说的十事,归纳起来,可分三项:一是澄清吏治,包括五事,即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二是强兵富民,包括三事,即厚农桑,修戎备,减徭役。三是厉行法治,包括二事,即覃恩信,重命令。他认为欲求攘外,必先安内,安内的办法,必须从澄清吏治下手。

宋代的吏治,有两项极不合理的制度,即磨勘与任荫。磨勘是一种官吏升迁的办法,规定文资三年一迁,武资五年一迁,不限内外,不问劳逸,均可循资晋级。这种办法的最大弊端,是贤与不肖并进,甚至贤者被排挤以去,不肖者坐至高官。至于任荫制度之滥,已在前面说过。仲淹所说的明黜陟,抑侥幸,便是指这两种制度而言。因此他主张严订考绩之法,无功不擢;各项恩荫,也主张大加减损。精贡举,主张于各地广兴学校,作育士人;应试者不仅须艺业及格,并须稽考其平日行谊;试进士者以试策论为主,其次始试诗赋。择官长,主张先后遴选各路的按察使入手,再以按察使甄别各路的官吏。均公田,主张对政府颁给州县的职田,平均分配,使地方官无论大小,均得以厚禄而尽职。厚农桑,主张由政府帮助农民兴利除害,如开河渠,筑堤堰等。修戎备,主张恢复府兵制,先于近畿实施,然后渐及于诸路。减徭役,主张省并户口稀少的县邑,以减省其地人民的徭役。

仁宗对仲淹的建议,甚表采纳,却引起士大夫的绝大反感。自宋兴到仁宗的百年间,士大夫受政府种种优待,变成特权阶级,大家都安于现状,以保持其既得权位。仲淹的革新计划,等于完全剥夺他们的特权,自然群起反对,因此仲淹在怨谤丛集的情势下,仓皇求去。他于庆历三年(1043)八月任参知政事,次年六月,即被迫离职,出巡西北边。五年(1045)初,罢参知政事,实际在职尚不到一年。他的改革方案,在他的任内所略能实行的,只有改善科举、选择官吏等一二项。其余或甫有端绪,或未及经办,即告搁置。到他罢职后,连他在任时所实现的,也一起恢复原状。他曾有两句传诵至今的名言:“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这两句话,可以看出他的抱负,可惜当时与他具有同样抱负的人太少了。他的不能尽用其才,固然是他个人的不幸,也是宋室的不幸。


二、宋室的图强(二)王安石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