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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清的入主及其盛世 >
- 二、清前期的政治
(一)清室的统驭策略
这里所说的清朝前期,是指清世祖初年,经圣祖、世宗,直至高宗末年的一段时间,共一百五十二年。除去世祖一代的十八年,圣祖、世宗、高宗三朝的一百三十四年,是清朝的盛世。这自然是个大致的分法,因为圣祖初年,国内尚未完全平靖,而高宗末年,国内已渐有乱象。但这三朝至少有一百年以上,是富强治安的。在中国历史上,只有汉唐盛世,可以与之媲美。圣祖的年号曰康熙,世宗的年号曰雍正,高宗的年号曰乾隆,因此史书又称这段时间为“康雍乾时代”。
清室以外族入主中国,统治极难驾驭的汉人,其国祚能长达二百六十八年,更能造成一百年以上的盛世,这种成就,绝不是偶然的。满族是一个具有颇多优点的民族,它的最大长处,是勇武善战而又有政治才能,并有高度的模仿能力,肯虚心吸收外来的文化和人才。这些地方,与蒙古人大不相同。中国历史上促成改朝换代的内在因素,不外四端,即:外戚、宦官、权臣和藩镇,但满人能使这四种因素的危险性,减到最低的程度。对外方面,在清的前期,曾建立多次彪炳的武功,对边疆民族也能施以有效的统治。但满族也有它的缺点,它缺乏创造力,一味吸收汉人的文化,结果沾染了汉人的性格,成为汉化的极端崇拜者。清代后期,遇见西洋的强国,但它仍以中国传统对待外族的办法,来对待西洋人,而且几乎毫无变通,虽屡遭败创而不悟。因此它的政权,终于在内忧外患中倾覆,甚至整个满族,几乎完全与汉人同化。这里先谈谈清初满人统治中国的若干策略。
清室统治中国的手段,可以说是宽猛相济,也就是怀柔与高压并行。无论清室的手段或宽或猛,其对汉人的基本态度,是十分猜防的。清太祖虽为明室大患,但他本人尚无吞并中国的野心,也不知笼络汉人,因此他所俘获的汉人,大部充作奴隶,对儒生更恣意杀戮。到太宗,才改用怀柔政策,命汉满分居,另设官吏治理汉人,从此汉人得以稍免满人的欺凌。他对于明室降臣,尤能加意利用,清的入主中国,大部得力于他们的帮助。世祖入关之初,仍继续这种政策,其实际执行者是多尔衮。政策的内容,大体可归纳为下列数点:一、礼遇明室君臣,为明思宗发丧,以礼改葬;明臣的死难者,均予题谥,生存者仍予以录用;明遗民为清望所归的,也都加以征辟。二、举行科举,以笼络汉族的士人。考试办法,仍沿用明代的“八股文”,使士子的精力,消耗于空洞形式的文体及口头禅中,而无暇想到其他。三、对于汉人百姓,也做了几件收买人心的事,如废除明末的苛捐杂税,撤销东西厂、锦衣卫一类的特务机关等。
与怀柔政策并行的,便是高压政策,其目的在于消灭汉人的民族意识以及仇清复明的思想。这种政策的主要对象,则是怀念故国,义不与清廷合作的士大夫阶层。明代士风,崇尚节义,清入关后,南方的文人书生,愤极而起兵者,比比皆是。南明颠覆后,明朝的遗老如顾炎武、黄宗羲等,都力谋恢复,屡次企图举兵,但因清廷防范严密,皆无所成。此外一般文人,多喜结盟社,把民族的悲哀,寄托于诗文的吟咏,这类文社遍于东南,以复社最为有名,其分子有许多是明末的东林党人。这种举动,也是对清室的一种消极抵抗。士大夫仇清复明的思想不去,自然有害于清廷的统治,因此清室采取严厉的手段,以对付那些科举与征辟无法网罗的士大夫。其办法也可以归纳为下列几点:一、禁结盟社。顺治九年(1652),由礼部颁布条例,禁士子立盟结社及建白军民利病等,其后更屡伸禁令。二、摧抑绅权。明代士绅的社会地位甚高,经常干预地方政务,清室于大局平定后,即着手摧抑绅权。顺治十八年(1661),江宁巡抚朱国治奏报江南欠粮士绅一万三千人,清室皆治以抗粮之罪。世祖死后,苏州诸生以不满吴县知县,聚哭于文庙,结果诸生以“大不敬”而被杀者十七人。三、兴文字狱。文字狱是清室摧残士气的一种利器,士大夫往往为了片语只字,身遭屠戮,同时任意株连,极其冤滥。文字狱在康、雍、乾时代为最盛,但顺治时已开其端。顺治十七年(1660),朝臣张晋彦为已革职的阁臣刘正宗序诗,中有“将明之材”等语,世祖以其言“诡谲不可解”,绞正宗而斩晋彦。四、下剃发令。顺治二年(1645),开始下令剃发,令汉人剃发留辫,不准蓄发,并限于旬日内实行,违者格杀勿论,汉人死者甚众。这个命令虽是对全体汉人而发,但主要目的仍是在摧折汉人的士大夫,因为士大夫民族意识较浓,自尊心也较强,而剃发令也就是对这两种性格最残酷的打击。
怀柔与高压政策并用的结果,清初的士大夫,大多数为清室所用。因为自唐宋以来,中国的士大夫便以应举做官为惟一的出路,也只有应举做官,才能维持其优越的生活和社会地位。至于一小部分仇清的,在严密的法网下,也无法反抗,最多只能不入仕途,以求良心之所安。他们过着出家、行医、务农、教书、隐居、游幕、经商一类的生活,而这类生活也大都及身而止,到他们的子孙,仍然大部分以应举出仕为业。因为清初的政治社会机构,大体仍沿袭明代,并无剧烈的变动,士大夫自然无法完全变更其传统的生活方式。但明末遗民坚贞不拔的志操,以及他们综博笃实的学风,对后世却有极大的影响。[参看钱穆《国史大纲》下册,页六一二至六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