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两天之后,有一个小丫头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你找谁呀,小姑娘?”我洗着尿布问。
“是柳卫东的大女儿,叫柳眉。”我老婆把脸贴到窗棂上说,“柳眉,来啊,婶婶问你话。”
“俺爸爸让你快去。”柳眉不理睬我老婆,大眼睛盯着我说。
“好吧,你先回去吧,叔叔待会儿就去。”
“俺爸爸说让我领你去。”她执拗地说。她的眼睛像马秀美,嘴巴像柳卫东。
我跟随着柳眉,翻过河堤,到了柳卫东家的新居。这是五间新盖的大瓦房,东西两厢,圈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黑漆大铁门上用红漆写着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进门是一道用瓷砖镶了边的影壁,影壁正中是一个斗大的红“福”。院子里拴着一只狼狗,对着我凶猛地叫唤。
马秀美迎出来,手上沾着面粉,喜笑颜开地说:“快来快来,贵客登门,卫东这几天老念叨你呢!”
我看着她挺出来的肚子,问:“什么时候生?”
她忧心忡忡地说:“主保佑,这一次但愿是个带把儿的。”
我看着他们家墙壁上挂着的耶稣基督像,知道她已经成了信徒。
“快来!你这家伙!”柳卫东叼着烟卷,从里屋出来,说,“咱俩先喝几杯,待会儿公社孙书记也来。”
我们坐在沙发上,欣赏着他的十四英寸彩色电视机,四喇叭立体声收录机,这是当时乡村富豪家的标配。他按了一下录音机按钮,喇叭里放出了他粗哑的歌声。他说:“听听,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柳卫东!”
马秀美进来给我倒茶,撇着嘴说:“还好意思放给别人听?驴叫似的。”
“你懂什么?”他说,“这叫美声唱法,从肚子里发音!”
“从肚子里发出的音是屁!”马秀美说。
“你这臭娘们怎么这么烦人呢?”柳卫东挥着手说,“滚滚滚,别破坏我们的雅兴。”
“柳总,”我说,“能不能换盘磁带?”
“想听谁的?”他说,“邓丽君的、费翔的,我这里都有。”
“不听靡靡之音,”我说,“有茂腔吗?”
“有啊,”他说,“《罗衫记》行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