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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队伍的最前面,是四个手里端着银枪的开路先锋。他们身上都穿着部队淘汰下来的军装,腰里扎着皮带,脚上穿着皮靴。在他们后边,又有八个保安,也都是制服整齐,手提着棍棒,训练有素的样子。再往后,是十二个礼兵——当然也是山寨的——抬着一具红色的棺材。棺材里只盛着一个骨灰盒,骨灰盒里盛着孙敬贤的骨灰。因为棺材不重,所以礼兵们都走得很潇洒。再往后,是抬着纸扎的轿车、电视、洗衣机、空调机等家用电器的人们。再往后是山寨的军乐队,也是乐器闪光,服装灿烂,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儿。再往后,就是孙敬贤的后代和亲戚朋友们。我从这支队伍里认出了孙双库和孙双亮。这哥俩虽然披麻戴孝,但脸上非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有些洋洋得意。我早就听父亲说过,孙双库扬言要给他爹办一个高密东北乡最豪华的葬礼,要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打那些当年曾经欺负过他父亲的人的脸。送葬的队伍里没有于红霞,这让我感到了稍稍的安慰。我知道很多地主不是坏人,但我也知道,这个孙敬贤的确不是一个好人。这其实跟他的地主身份没有关系。

在雄壮的军乐声中,老地主孙敬贤的葬礼仪仗缓慢向前,退回去几十年,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出来观看。因为年轻人多数不在村里,所以看客们基本上都是老人,其中就有那位揍过孙敬贤的贫协主任。他张着嘴,嘴里已经没有牙,流着哈喇子,脸上挂着傻傻的笑。老人们看着这个地主的耀武扬威的葬礼,心里怎么想?其实没人去关心这件事的政治意味,大家只是感到很热闹,很荒诞,很好玩。而不惜重金为他爹出大殡的孙双库,也感到了扬眉吐气的幸福。但孙来雨认为自己的父亲很糊涂,花这么多钱办一场类似戏说历史的葬礼,就像对着仇人的坟墓挥舞拳头一样,其实毫无意义。他对我说:

“叔,我爹与我爷爷一样,就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澡堂与红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