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升堂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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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秋,我妈妈从南京来住了一个月。她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一切都很好奇,我就陪她四处观看,没有去上工。她回南京后,大队就叫我去本村的兽医站上工,不用去地里劳动了,又把本村医疗站的药房搬到了兽医站,叫我兼管给人发药。

向大队推荐我的人,是我北农大的同届女同学容珊,她父亲是中山大学有名的教授容庚先生,早年和我父亲都在燕京大学任教,是很好的朋友。由于这重关系,我和容珊在学校时就很熟悉,毕业后,她留校读农学副博士研究生,没想到18年后,在这大西北的小农村我们又相逢了。她副博士毕业后本应留校任教,却因为她丈夫(也是同届同学)被划为右派,把她夫妇放到青海省,在中科院的植物研究所工作。植物所由青海迁到了杨陵,她们也来到了这里,由植物所派她担任杨陵公社的农业指导员。植物所在官村租了30亩地作为试验田,所以对官村格外照顾,容珊也以官村为她的常驻点。她平易近人,又能吃苦耐劳,特别是她对农业技术的指导很有成效,群众威信极高,大队的领导们都尊重她。正巧那年,村里医务室的司药和兽医站的司药二人都犯了假公济私的错误,需要撤换,容珊适时说了句:“你们现成有人,为什么不用?”于是我就高升了。其实,干什么都是挣工分,但这种专业性质的工分称作“等工”,就是以全大队的平均工分为基准,不用再干一天记一回,而是天天有工,劳动强度也轻了。

官村的医生和兽医是经公社正规培训过的,虽不是科班出身,但也工作多年,积累了不少专业知识和经验。我按照处方取药,给牲畜灌药、打针,可谓游刃有余。每天上班,把瓮里的水担满,器具洗净清毒,房里、院里打扫干净,自己看着舒服,别人看着也像个单位的样子。干了一个月,我发现我挣的还只是七分工,便去问管工的副大队长,他倒很坦然地回答:“对你就不能同工同酬。村里人多嘴杂,人家若问:为什么不用贫下中农子弟?我马上可以回答:哪个贫下中农子弟肯记七分工干两个十分工的事?你少挣点儿工分,全村都不会有意见。”我想,既然吃亏沾光都在明处,七分就七分吧,怎么也比在地里干活儿强。

干了一年多,到了1975年,县里搞合作医疗,牲畜也合作医疗,附近十几个村,只有我们村有个兽医站,业务就多起来了。满院子的骡马猪羊,人们还得在牲畜间走过来拿药,显得对人不尊重了。于是村上改变了布局,把兽医站搬到油坊的大土壕里,人医的药房还搬回医疗站,另用一个司药,我就只管兽医站这边的事,直到1978年底,足有五年之久。

官村兽医站的兽医师叫魏六劳,比我小四岁,按辈分,他称我为二嫂。他学的是中兽医,老师是公社兽医站的一位民间老兽医,治牛病很有名,我学的是畜牧,更不懂中兽医,好在以前在牛场、猪场干过,有点儿经验,常见的毛病也能应付。六劳家里事多,又爱赶集,所以兽医站常是我一人当家。合作医疗后,附近生产队的牲畜并不是真有病,而是来灌些四季补药。兽药厂生产的各种中成药,诸如伤力散、健胃散等,拿开水一冲,晾凉一灌就行了。若是加点儿蜂蜜,牛就大口地自己喝,更省事儿了。但有时也会来个急诊。那一天,本村的饲养员急急地拉来一头大骡子,我听见他喊,赶快出去看,那骡子全身在出汗,滴在地上吧嗒地响,和下雨天房檐滴水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赶快先给它吊上几瓶盐水,再给打了一针阿托品,半小时后,它一切正常了。饲养员说这叫黑汗病,猝然就能死掉,饲养员对我挺满意,我也增强了自信。骟小猪最简单,骟老母猪,我在南兵营时也干过,猪发高烧,给它在耳朵上挂瓶盐水,里面加点儿抗生素,效果不错。牛羊的鼓胀、马骡的结症,都没什么难治的。不过我也出过医疗事故,把一只小羔羊灌药灌死了,我很抱歉,但农民很宽容,没有索赔。

有一天,南壕饲养室的一头大公驴突然死了,大队管这事的很生气,叫六劳和我去调查。我俩费劲儿剖析,发现肋骨断了几根,腹腔内全是血水,明白它是被打死的,饲养员却说它是自己摔死的。六劳对我说:“咱们和饲养员们是‘水码不离桥’,得互相帮助。”我自然听六劳的,汇报就是“外伤致死”,大队也没深追究,正好那时我村有一个劳动队在公社的水利工地上,把死驴拉到工地伙房,改善了一顿,皆大欢喜。


第四章 还是社员,但收入高些了2兽医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