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兽医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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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医站搬到油坊土壕里,那大土坑除了一个油坊,还有几间木工房。离村子虽不远,但附近没有人家。兽医站生着个煤火炉,晚上得有人住。六劳胆小,一个人害怕,就由我每晚值班。炉子上常有热水,木工房有木屑和刨花,炕总是温热,我睡在兽医站,可谓得其所哉。后来,科科也来睡,早上还能做点儿早餐,吃过再上学去。老头子从此就不“早朝”了,每天睡够了觉,吸足了烟,喝好了茶才起来。兽医站早上不会来牲畜,我做好准备工作就可以回家做饭,让老头子上午不要上工,从容地做午饭,科科和我能及时吃过就走。老头子就是不肯改上早工,我只好遵守和平共处的条约,听之任之了。

一上午,拉牲畜来的外村人,队上反正都给记一晌工,所以他们完事了也不走,就在我炕上一躺,或者盘着腿,几个人聊天。他们的脚后跟跟锉子一样,把我的被子踹得稀烂,干脆我也不铺被子,就睡在光篾席上。

村里有个孤老头儿,七十多岁了,可能是辈分低,都称他的小名,不过前面加个老字:老拙娃。他还上工,做点儿轻活儿,诸如看庄稼之类的。有时他也来兽医站坐坐,我看他那双黑脚,连个袜子也没有,就主动倒了盆热水让他洗脚,第一盆是黑水,倒掉,再给他端一盆,这一盆成了白粥,我拿板刷给他把脚上的死皮都刷下来,第三盆才像是洗脚水。他说他从来没洗过脚,不知道脚洗了这么舒服,还为我替他洗脚过意不去。我说,你和我妈妈同年,用的是公家的热水,都是应该的。我看他实在是可怜,而他还可怜那些青年小伙,说队上的活儿太苦了,工地上小伙们拉着满车的土还得飞跑,竟掉下泪来。

每天下午放学后,小孩子们络绎不绝地来兽医站,向我要装过针剂的小纸盒。农村孩子没有玩具,小纸盒就是唯一可得的东西,小纸盒没有了,就给他们用完的小药瓶,他们都很高兴。高辈分的小孩儿,怯生生地叫我“许燕吉”,低辈分的更理直气壮地叫我的数码代号,二姨、二婆之类。有的答应等她出嫁时给我吃大白馍,有的表示要捉个“花姐姐”(一种颜色好看的飞虫)给我,有的孩子还告诉我他父母为什么吵架,有的还拿我当个听告状的法官,指着同来的说:“他上半截儿课要回家拿馍,老师歪(训)他了。”老师叫他写字,他说:“行!爷来给你写。”气得老师要打他。“被告”说:“老师他大(父亲)管我大(父亲)叫爷,我就是老师他爷嘛!”十分可乐。

医疗站的药房还归我管时,妇女们来取药,遇上没什么人,往往就和我说说话,说说她们的病,宣泄一下她们的痛苦,甚至哭上一鼻子。我也就试着做一下心理疏导,充当个心理医生。妇女们还挺想念我,有一次医生和助产士都不在家,她们就来拉我去接生。我可真不敢越这个位,产科的凶险在瞬息之间,万一出什么问题,百口莫辩,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搬到土壕以后,妇女们不大到兽医站来了,可是男人们不断,这里有火,可以煮茶,似乎成了小茶馆。他们说社会上的事,更多的是说村里的问题。旧时,各种各的地,户与户会有矛盾,现在叫“一个锅里搅马勺”,户与户间的矛盾少了,社员与生产队的矛盾多了,干群之间甚至闹得不可开交,说是都够写一大部小说的了。我只是听听,不敢插言。还有几个慢性病人天天来熬中药,我总保持着炉火兴旺,场地整洁,让来人满意就行了。

到兽医站后,第一年年底分得五十多元,第二年得了一百多元,第三年就得了二百多元。老头子特别声明,猪的工分都是他的,以表示没沾老婆的光。其实,猪吃的糠都是我到粉碎机上打的,到杨陵站食品公司收猪点去交猪,也是我用架子车拉着去的,我不戳穿他那大男子主义,就算是他的好了。工分增加还有个来源,就是科科长大些了,放假的时间,他也和小伙伴们一起参加农业社的劳动。


1升堂入室了3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