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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八日 星期六
摘要
①在俱乐部遇到董雨航。
②读《文学创作》第四期。
③他们学习小组找我参加,我辞脱了。
④河边的驼队。
下午在俱乐部遇到一个东北人名叫莆雨航的,他在哈尔滨二中师范部(一九三三、四)读过书,又在山西民族革命大学做个政治指导员。他告诉我说,招待所一个小鬼也参加r“特务”工作,担任“交通”。并说延安已有了托派的组织名为“布尔什·维克左派”。这使我对于中国共产党底前途感到一种深深的警惕,他们一定要加紧强健自己,否则是危险的。
《文学创作》上有两篇文章读了,其一是沈从文的《水云》,读了觉得他的文笔很抒软美丽,但无多大意思,只是一种个人小感情的抒写,但对于这人我是并不憎恶的,因为他曾称赞过《八月的乡村》―一个人底私情是可怕的啊!无论什么人,大概全不讨厌无条件称赞自己的人罢?
散步在河边,总是反复地想着每天想过的事……小草全绿了,柳树也上满了叶,路边开起了马兰·工作,征服……
花,但有些田还未
下种。
和芬,鸣儿在河边玩,一队.三十几个驼队过来了。驼们正在脱毛,不好看。
一个跟驼队的老汉六十五岁了,烂眼,红脸,下巴上留着一撮黄色山羊胡,头上戴小白帽,破棉裤,他是个回教徒。他掏出信件给我看,这是到纬华织毛厂。每驼二百斤羊毛,每天行五十里,吃黑豆一升。我忽然想到这可以写一个小歌剧,描写他们野宿在簧火边,响着驼玲,唱着高腔歌,……庄严,静穆……
我每天在描绘着自己将来一些幸福的梦,有时觉得怪无聊!但我要用这些才能度过我这死水似的生活!
五月九日 星期日
摘要
①同芬去看歌儿。
②准备搜集白求恩与刘志丹材料。
③此后要留心观察延安的生活。
④又杀死了一只老鼠。
歌儿又上病院了,她的湿气还未好,坐在床上,由芬去看她,我带着鸣儿。王慈吾医生和我讲了些关于白求恩大夫的故事,使我很感动,还有刘志丹,我预备有时间搜集关于他们的材料,预备写些什么。白求恩是美国加拿大人,由该国共产党派到中国,以肺部开刀著名,为世界第二名手。性情平时温和,工作时严厉,治疗伤兵不主张医生戴「J罩,怕增加伤员心理恐,淇。自己亲自去抢救伤兵。一次为伤兵开刀,割破自己手指,浸入溃脓,得败血症,如割只手还可活,但他不愿不工作而活着,终于死了。―这是伟大的悲剧。金茂岳和巴素华全做过他的助手,有工夫我预备去访问他们一次。
把几个月来的报纸整理一番,分出几个门类,预备将来剪裁。直到今天止,我对延安的生活还是只停留于表面认识,并且采取一种不关心自然的状态,没能更深入观察研究。此后这方面应该多用心,无论对于青年,老年他们思想、感情的变化,每个事件的本质原因,每个人的面貌,特征···一全要好好留心记忆研究一番了。夜间又杀死了一只大老鼠。
鸣儿每天在学着大人的言语动作,晚饭后和他去散步,我躺在野地上,他也跟着躺在野地上。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是无限的啊!
五月十日 半阴 星期一
摘要
①想起要描写的几个女人。
②开始写《第三代》了。
③看见一个苏联医生随便把老百姓的狗给枪杀了,给毛泽东写信。
④芬又有了孕了。
早晨,我想起了几个患肺病的女人,她们全是美丽,聪明,正派……为追求光明来到这里,结果成了悲剧的收场(终年睡在病院里),我同情她们。如:
姚文,方紫,李路平等……另外还有一些更不幸的女人,如庆平等。
上午开始继续写作了―一七―二一页,第一章完。下午在河边洗澡时,看到中央医院那个苏联外科医生阿乐夫,把一只老百姓的狗随便用手枪射死了。那狗叫着,流着血,摇摆着走出去约五十步,躺在路边抽搐地死去了。这引起了我的反感,觉得这完全是过去那些“外国人”在中国的行为,想不到今天竟在一个苏联的共产党员的身上表现出来了。
一,随便放枪―破坏边区法令。
二,打死百姓的狗―侵犯群众利益,妨害军民亲善。为了苏联的名誉,中国共产党的尊严,我决定给毛泽东写去了一封信,说明这经过,并请转知这些外国人,不要再有意无意的存着优越感。
我这样做是对的,十分正当的。
无疑的,一些存于延安的一些外国人如XXX之流,他们是存着优越感的。这一个医生,就是想要寻一个漂亮的中国女人做临时老婆的,因为他看到XXX已经弄到一个那样卑贱的女人了。过去的李丽莲嫁了李特。
我看到那个翻译更是憎恶,那种洋奴相,和中国马说俄国话,我悲哀叹着中国人这奴才性什么时候才能脱清。
芬已经过了六天没来月经,看征候,是又有了孩子了,我劝她不要打胎,这使身体受损伤,不易恢复。
“生了罢,好则我们的环境还可以养……我是希望有更多的孩子的!”我安慰着她说。
我们全决定生了,并且推测要在明年一月十日左右,应该是个女孩,我们甚至为她想好了名字―萧铃。
那时候我的工作大概可以告一段落,而后就在三月底去南泥湾。晚饭后散步在河边,想着《第三代》的次一章。同时我感到一个文艺作家在这时代是被看为无足轻重的,他远不如一个总务科长在延安被重视!
泽东同志:
有一点小事讲给你。
本月十日下午约两时许,我在河边洗澡,看见中央医院那位苏联外科医生(名字我记不得了)一枪把一只老百姓的狗给打死了,同时引起一些行路人的惊讶。这忽然引起我过去对那些“外国人”在中国的行为观感,觉得他这行为不大好,至少有以下两个缺点:
一边区法令曾规定无故不准鸣枪。
二.这狗是老百姓的,也有一点妨害群众利益的嫌疑。同时我又想到,假设中国人在苏联决不能随便鸣枪射死一只人民的狗(除非为了生命的自卫),但这位苏联医生坦然这样做,并且那位翻译还大叫着让路人拖去吃狗肉,这使我想起中国那句“打狗看主人”的俗话来。
打死这狗的原因是她和那苏联医生的狗咬架了,那翻译声称说回去还要给自己的伤狗“开刀”呢。苏联友人来替我们服务我们是感谢的,但有一些不自觉的“优越感”我们有责任提示给他们这是必要的。
我本想把这信写给陈云同志的,但恐怕他不该管这事,所以就写给你愿意负责的同志们劝告他们一声。专此祝好
那死狗被中央组织部招待所小鬼抢回来剥皮了。萧军
一九四三.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