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公庙和妹妹的窗花
他们又一次把我撇下了。我说的他们,是我的同学们。本来我们一块商量好了要在下半夜去戴公庙玩,可是我睡过了头,他们就走了,他们没有来叫我。这样的情况有好几次了。为什么我老是睡过头?再说他们不是都答应了要到楼下来叫我的吗?我妹妹最近忙着剪窗花,她总是剪到凌晨才睡,我问她夜里有人来叫我没有,她告诉我说没有。可能他们是忘记了,他们乐于忘记这种事。可究竟为什么我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会睡过头?这就好像是我的命。我记得起先我在看妹妹剪窗花,可看了一会儿眼睛就睁不开了,于是我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心里很难受。妹妹劝我去睡,说如果有人来叫我,她肯定会弄醒我。“哥哥你天生不是劳苦命。”她说。
于是我就睡着了。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朝窗外一瞧,亮晃晃的街道有种末日的味道。我想,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戴公庙。我胆小,一个人不敢去那种地方,但我觉得那里对我有无穷的吸引力。只要一静下来,我脑海里就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出现戴公庙的场面,那些场面都是我听别人说的。戴公庙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小孩子更不能进去,但我的同学们有办法,所以可以半夜去那里面玩耍。他们曾告诉我说,那里面有很多菩萨雕像。到半夜,当油灯灭了之后,那些雕像就会开始移动。真过瘾!真刺激!有一名同学的手被雕像握住了,他一动都不能动,直到清晨才被松开。但那名同学说,他一点都不后悔,因为他同戴公菩萨漫游了奇境。怎么漫游的?没人知道。啊,有一名同学在楼下叫我的名字了。这个时候来叫我又有什么意义?我让他直接上楼到我房间里来。
他的名字叫姜,他也是个胆小的男孩,在教室里他坐在我后面。
他红着脸东张西望,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你见到戴公菩萨了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眼光变得飘忽了。
“好玩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又不是死人!”我恶毒地说。
“我根本不是去玩耍的!”他的声音突然提高,脸涨成了紫色。
“那你是去那里干什么?你刚才来叫我,就是为了来告诉我吧?”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气冲冲地走掉了。
他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我开始后悔将他气走了,现在我得不到一点关于戴公庙的信息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啊,戴公庙,我朝思暮想的处所!我试探地问妹妹:
“阿棱,你有兴趣同我一块去戴公庙玩耍吗?”
“没有兴趣。”她说,还很干脆地摇着头。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在家剪窗花,也和去那边玩差不多吧。”
我回想起她剪窗花时的神态,感到小小年纪的她真不简单。我这个当哥哥的远不如她有主见。要知道,她绝不是因为害怕而不去那里的,这与我完全不同。不知为什么,一设想独自走在去戴公庙的那条路上,就感到那是一条绝路。如果有人与我同行的话,就完全不同了。
“哥哥,他们昨夜不来叫你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他们自己也没去。”
“可是姜一定去了的,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
“眼神?很多人都有那种眼神……我不也是那种眼神吗?”
阿棱说得对,她的确有姜那种眼神,他们两人都有无所畏惧的目光。我有没有呢?
我等待着下一次机会。但我的同学们好像都忘了这件事似的。
于是我在下课时装作无意似的提起话头:
“秋天来了,应该找一种有刺激性的事来做。”
姜本来在教室的另一头,听见我说话他立刻就赶过来。
“最有刺激性的事就是钓鱼,对吧?你们大家说说看?”他说。
大家都附和他,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钓鱼的事。我沉着脸回到我的座位,伏在课桌上,用两手捂住耳朵。我知道姜在嘲弄我,他虽然也胆小,可他那天夜里很可能做出了英雄的壮举。那时我在哪里?莫非我只有绝路可走了吗?我还这么小,我应该还要活很久很久……
在回家的路上,姜主动和我一块走。
“麻可,我很抱歉。”他说。
“没关系。可你为什么要说假话呢?你上我家来那一次,是想告诉我什么事?你现在能告诉我吗?”我热切地看着他。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想告诉你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太可怕了。戴公在哪里?”
他的眼神很茫然。我看着我的这位同学,心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感。却原来他才是真正的胆小鬼,成日里做白日梦的懦夫!我说:“呸!”然后我就离开他,拐进了一条小巷。但我还是想不通,姜既然是这样一种性情,为什么他还要硬撑着去那里?他以前又不是没去过!而我,同他一样,我是真正想去。我不知道我在那庙里会是什么样的表现,这无法预料,可为什么想那么多呢?就这样想来想去,快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夜里独闯戴公庙。
我不等自己打瞌睡就出发了。我先在城里游荡,到处看看。深夜到来时,街上和商店里都没人了。我又挨了一会儿才走上那条去郊区的小路。也许是因为情绪高昂,所以我竟不为将要到来的遭遇感到害怕。路上我碰见一个小时候的玩伴,他说他刚从戴公庙出来。“有意思的体验啊。”他的声音显得很轻松。同他的邂逅更令我提高了勇气。“不过一定要从后门进去。”他的一只手掌拍在我的肩上,将我用力一推,然后他就匆匆赶路去了。
这条小路很长,我走了好久。
戴公庙终于在我面前了。我没想到它这么矮,它趴在地上像一只乌龟。我绕到它的后面,看见了那个门洞。门开着,里面亮着一盏油灯。我在心里重复同学们的话:“真神秘,真刺激!”
现在我到了里面。除了门庭里的那盏油灯之外,里面完全是黑的。我隐约地看得见那些雕像。我用手摸了一个雕像,可它毫无反应。我又去摸第二个,还是毫无反应。第三个亦如此。它们都是木雕,我听人说起过,可它们摸上去怎么这么冷?并没有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我慢慢变得活跃起来,我的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可以辨认出这些菩萨的方位了。它们都是靠墙而立,每一位的嘴唇都很突出,很大。我喜欢这些大嘴,在那个部位摸了又摸,遐想联翩。“您是戴公吗?您就是戴公吧……”我听见自己在唠唠叨叨地问它们,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惊讶,因为我平时并不是这种多嘴的人。我感到有一个雕像的脸在我的触摸下颤抖起来,但它还是很冷,像冰一样。我把持不住,终于将冻僵了左手缩回来,放到嘴边哈气。“多么冷啊,您!”我说。“多么冷啊。”它也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我吓得立刻跳开了。“您是戴公吗?”我喘着气问它。“是戴公吗?”它又回应。
“进了戴公庙,就不能违反这里的规矩。”一个声音在后门那里响起。
“是什么规矩呢”我问。
“现在你该离开了。”他的声音很强硬。
我想从前门出去,就摸索着往那个方向走。
“哪里去?”那声音带威胁的意味。
“我这是回家去啊。”
“哪里来的哪里去!”
声音的背后似乎有张狰狞的脸。我只好乖乖地从后门的门庭出去了。
“如果不想死,下次就不要再来了!”那声音在我背后恶狠狠地喊。
我一边快走一边紧张地思索。我不想死,可我为什么刚一出来就在想着下一次再来?那么我这是不是算想死呢?啊,这种问题,想得脑袋都要炸开了一样。不过触摸那些冰块一样的菩萨真是过瘾,真是刺激。冷到了心里,真是透彻的感觉。我一定要将这种感觉告诉阿棱,看看她剪窗花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我的天,我的天,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古怪的事呢。看看太阳吧,不是已经升起来了吗?下夜班的那些人不是在街上走吗?夜里真的发生过离奇的事吗?还有姜,我要告诉他,我不同意他。那里面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一切都有!对,就是一切都有!我记得它们,还有更多隐没的。
“阿棱,我回来了!你夜里没睡吗?”
“没有,哥哥,我将你剪成了窗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呢。我一边剪一边想,哥哥肯定出了什么事,所以他就到我的窗花里面来了。我剪的是一朵冰花。”
“可能刚好那个时候我正在摸一团冰。哈,我们俩所去的是同一个地方!阿棱,我困死了,我睡觉去。”
我一倒在床上就闭了眼。但是我又没有完全睡着,我感到有个人站在我床头盯着我看,应该是阿棱吧。
我一到学校,他们就围上来了。
“麻可,你这家伙,一人独享啊。钓到了大鱼吧?”
“麻可,你打算今后独来独往了?不要你的好同学了?”
“真不像话,假装寂寞,却又一个人跑去找乐子!”
我气坏了,冲出包围圈恶狠狠地对他们说:
“你们这些奸猾的小人!不要以为你们可以操纵我!”
我一个人进了空空的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听到他们还在外面说我,他们对我的举动好像很诧异。因为我以前没有反抗过他们,总是对他们抱希望。接着我又听到姜在大声地说,只有他懂得我的心,他知道我是真正寂寞、真正空虚到了极点。“要不谁有胆量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就像吃了豹子胆一样!”
姜的话音一落我就破口大骂起来。我记得我骂了“伪善者”这种话。可他真的是伪善吗?如果他告诉我的关于庙里的情况全是真话呢?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常对我说:“一个人看见的是一匹马,另一个人看见的是一把扫帚”这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正想到这里老师就进来了。他们大家也随着冲了进来,各就各位。不知为什么,袁老师的目光投向我,阴阳怪气地说:
“麻可来得真早,为我们大家做出了榜样。”
我恨恨地低下了头。
有一个小纸团落到了我桌上,打开一看,是姜写的,邀请我今夜和他一块去庙里探险。他的确写了“探险”两个字。看来我错怪了他?
又一个纸团飞过来了。这个纸团是牛仔扔过来的,上面写道:夜里一点整装出发。我感激地看了看牛仔,心里涌出一股热浪。我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都热切地看着我,有几个还半张着嘴,好像在等我决定什么。就连袁老师,也一反刚才的态度,变得笑眯眯的了。
我红着脸站起来,就好像要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其实他并未问我)。
“我保证——”我说。
我没有说完就坐下来了,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麻可同学变得思维有条理了。”袁老师说。
袁老师在讲历史课。我不断地走神。奇怪的是,尽管走神,我却听出了老师的言外之意。他说的不是民族的历史,却是这个班的同学们访问戴公庙的经过。他的比喻无比的巧妙,让人越听越感到贴心。他是如何知道我这样的人心里的事的?就像去我家调查过,然后经过推理猜出来的一样。可惜很快就到下课的时间了。袁老师放下书本嘱咐我们说:
“可不要轻易放手啊。一放手,就再也追不到了。”
老师说这话时,我发现很多人都在暗笑,不知他们为什么笑。
放学回家了,我以为大家都会来找我说话,可是没有,他们全躲着我,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真是些不可捉摸的家伙啊。我在心里暗下决心,命令自己夜里守夜,哪怕困得不行了也要坚持。
“阿棱,你说他们会不会真心要同我去?”
“当然是真心。你一说我就听出来了。麻可,你转运了,你现在要忙起来了。很快你就会变成同我一样的劳苦命。”阿棱嘻嘻地笑着说。
我的妹妹,她比我更懂得我自己。于一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件事里面的玄机。我是怎么变得这么聪明起来了的?
我不是一点钟,而是更早,十二点就出发了。我知道他们不会来,我不是独自一人去过戴公庙了吗?他们全知道了,所以更不会来叫我了。
今夜不同于以往,这条路上有很多人。他们离我有段距离,都晃着手电,边走边交谈。我心里纳闷,他们都是去庙里的吗?他们不是我的同学,是一些成年人。成年人也对这种游戏感兴趣?看来如今的世道正在大变。我并不希望同这些人相遇,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历险”。但看来他们都是直奔那个地方。
啊,他们停下来了,他们好像在等我!这些老爷爷老奶奶们,他们早就看见了我。真见鬼,我怎么办?我只能走到他们面前去寒暄了,看看他们说些什么吧。“爷爷奶奶你们好!”我说。
我一到他们当中,他们就集体沉默下来了。接着他们就站了起来,长长的队伍又开始移动了。我调整自己的脚步,迎合着他们的速度。没有人同我交谈,但我在队伍中感到了一种和谐的氛围,就好像我们大家都是奔同一个目标去那里似的。我还感到这些老人对我的了解很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性质的了解。也许我还没有出生他们就知道了关于我的很多情况?
“注意脚下。”老爷爷说。
啊,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吸住我的脚板,是什么呢?那种吸力并不是很大,就像是泥土本身有种磁力一样,倒给人一种新奇好玩的感觉。不过这一来,我们的速度慢下来了。
“你的脚抬得越高,吸力就越大。”老爷爷又说。
“爷爷,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问。
“如果你想跳高,你会发现你根本跳不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小心地贴着地面挪动脚步,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慢慢走动。奇怪,我能感觉到其他的人的动作也同我一样。这些打着手电的人影,他们全在偏着头倾听。啊,有嗡嗡的声音来自脚下的这条土路。泥地似乎要向我们倾诉一件事?是因为这个目的,它才吸住我们的脚板的?
我们的队伍停下来了,大家都席地而坐。我也坐下了。土地开始晃动了,每个人的身体都随着一齐摇晃。
“麻可,把握好节奏!”老爷爷说。
他叫我的名字,可我怎么不认识他?啊,太舒服了,就像婴儿在摇篮里一样。我在摇篮里时,母亲就是这样摇我的吧?可惜我从来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他们都在轻声地呼唤着一个人,我慢慢听出来了,他们唤的是“母亲”,或者“奶奶”。多么亲切啊,我也忍不住唤出声来了,我唤的是“妈妈”。当我唤出“妈妈”时,那地下的嗡嗡声就改变了,变成暗号似的呼哨声。我想,莫非那是在唤我的名字,一个多年前被人们遗忘了的、我的真名?我唤了两声妈妈之后,喉咙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而地下的呼哨声却越来越响,这声音渐渐地增强,不再限于我们的这条路,终于震响天宇了。老人们都惊跳起来,只有我还坐在地上。
“麻可,如果你到了戴公庙,可不要忘了我啊!”老爷爷说。
所有的老人都在离开这条路。大地的颠动使得他们走几步又摔倒,爬起来又再走。这些人都很强健,他们的动作像年轻人一样有活力。老爷爷最后一个走,他朝我摆手,说道:“代我向戴公问好!”
就这样,我连走带爬地来到了庙门口。我绕到后门那里时,大地的颠动已经平息了。门庭那里还是亮着那盏油灯,一股阴风从里面吹出,吹到我的脸上。先前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不是同他见过面了吗?连游戏都一块玩过了,怎么又来了?”
“请问您说的是谁?我是来看戴公菩萨的。”
“还能有谁?刚才你不是得到他的关照了吗?这种福利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你得好好回味!”
“那么,我不能进去了吗?”
“不能。你得赶快离开。”
往回走时,我一路都很顺利,只是四周黑漆漆的,使我怀疑先前往这里来时所发生的一切。当时脚下的那种吸引力是来自地心吗?那些老人,居然是庙里的菩萨?还要过多久,我才能再享受到坐在摇篮里的乐趣?看来不会有人回答我的问题了。现在连那条路都看不见了,我只能凭记忆迈动脚步了。我想,我权当这里是个巨大的摇篮,我随便走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也不急着回家,就走到哪算哪吧。这样一想时,老爷爷的形象就出现在脑海里。如果他真的是戴公的话,我该多么荣幸啊!我没料到他会选中我这个不起眼的人。而且他还知道我的名字,这场相遇就好像是经过安排的一样,他要我“把握好节奏”,应和大地的晃动!临走时他还嘱咐我不要忘记他……而我自己,我急不可耐,十二点就出发了,我为什么这么急?我还变得胆大包天,独自一个闯戴公庙。如果在从前,谁会相信这是我做出来的事啊。我就这样激动地回味着,根本忘记了周围的黑暗和死寂,沉浸在那个游戏的细节中。我还回忆起了白天里袁老师对我的奇怪的态度,现在看来他是在鼓励我。
我在黑地里走了很久,我不知道有多久。反正我一直在“回味”。庙里那人的话就像是魔咒一样。我不知厌倦地重温今夜的这个游戏,对每个细节加以推敲,加以联想,就好像我是为这类游戏而生的一样。渐渐地,我开始认定我是戴公选中的那个人了。我得到了幸福,这必定是少有的事,不是连姜都没有得到吗?到目前为止他还仅仅只得到了恐惧。回去以后,我要把我的事告诉他,这样他就会变得有信心,也更加大胆……奇怪,我刚一想到姜,想到我的同学们,阿棱的声音就在前方响起来了。
“麻可,这里的氛围多么好啊,尤其是地底下。”她高声说。
我听得到她的声音,可我看不到她。她在哪里?
“我在你的近旁。我总是在你的近旁。我怎么会远离你呢?”
她好像听到了我的心里的话,她有点抱怨我了。我又在心里说,阿棱妹妹,我多么喜爱你啊!
“要是坐在这里,永远待下去就好了。”阿棱又说。“我没有时间像你这样待着,我总是要剪窗花……”
“可是你也可以从家里跑出来啊。我原来老害怕,结果一到外面,发现很多事都如我所愿了。”
“那怎么行!”她惊恐地说,“不剪窗花,我会死的。今后你的工作大概就是每天半夜去见戴公,你也成了劳苦命,可你捞了个好工作。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心想事成呢?要知道妈妈还在时,这可是她的心病啊。麻可,麻可,你将你的脚抬高一点,这里是门槛!你看不见吗?”
我的确看不见,周围这么黑。可我已经坐在饭桌边了。阿棱端来饭菜,我稀里糊涂地吃着。我吃完就伏在桌上打瞌睡。蒙眬中听见妹妹在同人说话,两人都欲言又止似的。妹妹好像在说我活不长,所以要“快马加鞭”,争取一个满意的结局。另外那人则说,要常常提醒我关于生活中的阴暗面,免得我被冲昏头脑。我觉得另外那人的声音有点像我的同学姜。这个密探,难道他打进我们家里来了?我很想站起来怒斥他,但我的全身软绵绵的,并且我怎么也醒不了瞌睡。后来姜就走了,我松了口气。
我醒来时,到处都是亮堂堂的。阿棱手拿窗花跑过来说:
“哥哥你瞧,瞧正中间这朵菊花,看见了吗?你已经穿过了戴公庙!”
我发现她的眼里噙着泪花。我的妹妹,她该有多么了不起的眼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