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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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而喻,只有我们愿意认为普通人应该得到自由,只有我们相信很不完美的人类个体,我们才可以谈论自由。这不是一个很容易就下断言的话题。正如杰弗逊所言,自由是一个神秘的信仰,尚未得到证明和检验;他相信他所接触到的殖民主义者的本能反应,并因此愿意检验自由。众所周知,从历史角度上来看,美利坚共和国只是作为一种实验形式被采纳,尽管现在证明实验取得了成功。这是第一次检验;当时法兰西共和国还没有诞生。美利坚共和国的缔造者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明显的游戏规则:要么委托普通人管理普通人,要么被他人所管理。共和国建立在信仰的基础之上,也可以把这种信仰更准确地描述为普通人能够管理自己的准确预感。因而,相信个人的价值和权利是民主制度的根本依据和重要基础。

在那名清教徒前辈移民为之自豪的土地上就曾经体现了对个人的信仰。然而,据我所知,很长很长时间以后,这一信仰才得到一种有意识的哲理的证实,那就是爱默生的哲学原理。这并非易事。为什么认为普通的男人和女人值得我们的信赖?美利坚共和国的先驱们对民主下的赌注就如同一个人在赌马一样。美国殖民主义者要求民族自由和独立的信心是不可动摇的;这不是一次赌博,而是势在必行的愿望。但是在个人自由以及信任或害怕普通人的问题上,许多人举棋不定,意见不一。于是,杰弗逊和联邦党人展开了争论。如果杰弗逊赢了,并被选举为总统,这是因为美国人民喜爱他,这是因为,想要统治他们的英国人被赶出去之后,他们不再希望他们自己国家的其他特权阶级管理他们——换言之,当他们认为他们想要管理自己的时候,他们的意思就是管理自己。

这一主张非常冒险。到1792年,法国革命如火如荼,经过伪装的暴民统治遍及全国。但是,杰弗逊相信,美国的特殊形势和美国人民的特有品质能够使民主政治建立起来。因而,我也相信,在那段关键时期杰弗逊和美国人民取得胜利,今天的美利坚共和国的全部特质深受其影响。检验美国民族内在品质的实验成功了,因此,如今我们每天都在谈论普通人,从各种途径了解普通人,而忘记了当时信任普通人只是一场实验。

亚伯拉罕·林肯说道,上帝必定喜爱普通民众,因为他亲手创造了他们。那是一句睿智的、充满宗教色彩的话语。我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我认为,它之所以正确,并非因为它正确,而是因为我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要相信它。当然,客观地讲,它是没有任何依据的。上帝在太平洋里创造的鱼类要比在美洲大陆上创造的人多得多,他也创造了无计其数的苍蝇和蚂蚁,更不用说细菌了。我没有统计过细菌的数量,谁也不可能统计出来,但那肯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所以,在细菌和人类之间,上帝必定更加喜爱前者。但是即使上帝喜爱细菌,我们也坚决不会相信,上帝有意创造了一些能够在零摄氏度以下和沸水中存活的细菌。显然,关于普通人话题的客观证据是站不住脚的。寻找确凿的客观证据绝非易事,因为,部分和整体总是不能吻合起来;哲学家们对他们的同胞表现出热爱和信任,于是他们往往到河岸边、市场上、地铁里进行具体调研,往往因为幻想破灭而悲伤。许多作家在其私人书信和日记中表达了这样的感受:对人的个体表示热爱,而对人的群体表示失望。这样做的结果是使得这种爱失去了它的真正内涵,对哲学家本人来说,这也就失去了现实意义。这正是亟待解决的固有难题。

1844年,爱默生发表论文《唯名论者和唯实论者》和演说《新英格兰改良派》。大约也是在这个时间,有人突然提出一个关于个人的神秘权利的主张。人们也许认为这全是爱默生的影响,但对此人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信仰成熟的时机,有意识地迫切地宣布这一信仰的时机已经到来。爱默生早在1837年就发表了演说《美国的学者》,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把这篇演说称为美国“知识分子的独立宣言”。他从此开始奏响“自信”的音符,一生都没有间断。“他越是进入到最隐秘的心灵深处,令他惊讶的是,他越是发觉,在那儿产生的预感是最合意的、最不隐秘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对比任何一个历史上的王国,一个人的内心生活将是一种更加杰出的君主政体,面对敌人更加坚不可摧,面对朋友显得更加惬意和平和。……我们时代的又一印记……是开始重视人的个体……人与人的关系将如同主权国家之间的关系一样……你可以勇于探索一切;你可以大胆面对一切。”听完这一席话,年轻人会感到很振奋。第二年(1838年),爱默生发表《在神学院的演说》。他感谢上帝创造如此多的卫斯理(Wesley)、奥伯林(Obetlin)、圣人和先知,“但是却说:‘我也是一个人。’”听到这一句话,年轻的神学家们也会感到振奋。1841年,他发表论文《自我依靠论》,“真正神圣的是你自己正直的思想。……一个人必须了解自身的价值,并将一切事物控制在自己的脚下。让他不要探头探脑,偷偷摸摸,不要像一个以受施舍为生的孩子那样四处流浪,也不要在这个本为他而存在的世界上做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私生子或者没有营业执照的私商。”1844年,他发表了上文提到的两篇论文;如果放在一起阅读,它们为普通人这一命题提供了最完整的哲学证词。

如前文所言,时机成熟了;上述观点遍及超验主义的方方面面。爱默生在《日记》中写道,一位B夫人摆了摆手说,“超验主义就是想得远一点”;一些住在国会大街的人们猜测它会使得许多合约失效。事实上,它意味着所有个体分享上帝的旨意。那个时期的作家,不论是不是超验主义者,都理解它的含义。梅尔维尔具有自己独到的超验主义理论,他于1851年在《白鲸》中说道:“那么,如果我以后将把高尚的品质,虽然并不明显,归于那些最卑贱的水手、背教者和被抛弃者;围绕着他们编织出一些悲剧人物来;如果即使在他们中间有最令人悲伤的或是最下贱的人,有时会把自己提升到高山之巅;如果我将以一种荣光去触摸工人的胳膊;如果我将把一片彩虹铺盖在他那夕阳西沉般的厄运上;那么,您,公正之神啊,您既然把人道的法衣铺盖在我们这些人的头上,就请您不顾人间一切批评,把我拯救出来吧!把我拯救出来吧,您这伟大的民主之神啊!”67在这前后,他曾在写给纳撒尼尔·霍桑的信中说:“因此,如果你到处看到或听说我所主张的彻底的民主氛围,你可能会有一种类似于想回避的感觉。一个普通人勇敢地宣称关在监狱里的贼和乔治·华盛顿将军同属于值得尊敬的重要人物。这样的一个人感到有点畏缩,是很正常的事情。”1848年3月27日,梭罗曾写信给哈里森·布莱克,前文曾对此进行过引述:“我就是我自己,或者说我开始成为我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认清你自己身上的骨骼;然后啃完、埋掉、挖出来、再啃。”1855年,惠特曼在《自我之歌》中说道:“我就是我——这就足够了。”他们几位都受到爱默生的影响吗?和惠特曼自己的声明相反,我认为,他关于个人身份的神秘观点来自于爱默生的《唯名论者和唯实论者》。惠特曼从事哲学研究的唯一可能的途径就是从关注个人身份问题入手,然后逐渐了解哲学的全部内涵,而爱默生早就研究过个人身份问题,而且其研究成果详尽明确,令人满意。他对这一问题在性方面的阐释具有典型的惠特曼风格:“总是那种坚定的身份,总是那么优越,总是那种生活。”再看看惠特曼对自我的夸耀:“我溺爱我自己,于是造就了现在的我,浑身散发迷人的风采……”还有,他认为自己具有和“耶和华完全相同的体形”。对于一个青年男性来说,与其说这是哲学理念,还不如说他在自吹自擂。我们不清楚他是神秘兮兮还是糊里糊涂。然而,惠特曼竭力想说明个人的重要性,他在《民主远景》中尽可能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意图。

“人们讨论了许多其他事情——人们仔细聆听并默然同意了关于从属地位、经验、财产权等方面的许多确立已久的真理性的东西;关于我们的社会职责和社会关系所做的有价值的恰当的声明,人们给予了认真充分的考虑。这些讨论结束之后,剩下的问题就只有借助某种思想推动和改善其他一切事物的发展。这种思想就是:先抛开其他因素,男人和女人在自己的权利方面是至高无上的(对勤劳的穷苦民众来说这是最大的福音和慰藉),独自享有的,不可侵犯的,任何官方法规,即立法机关为保障国家安全曾经颁布的任何法规,或者甚至是所谓的宗教信仰、谦恭态度或艺术爱好等,都不能干涉这一权利。这一真理的传播是瞬间成为过去的三百年间最重要行为的关键因素,已经成为美国政治活动的根基和生命。它得到了人所共知的发展,但人们为它默默地付出了太多的努力。社会模式不断变化,世界上主要国家的政治形势不断动荡,在此背景下,我们却发现这一真理在稳定地向前发展并日益壮大,即使是当时思想的整合趋势非常强烈;这一完全独立的形象,个人尊严的形象,人的个体的形象,无论男女,其主要特征并非体现在他(她)获得的身外之物或在他人心目中的地位,而是体现在他(她)自身的自豪感;作为最后的结论和概括(否则事情的整个格局会显得毫无目标、杂乱无章、并带有欺骗性),我认为这是一个简单扼要的思想:最重要最光荣的独立是人性本身的独立,它内在的、正常的、得到充分发展的品质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盲目信仰的影响……”

在《唯名论者和唯实论者》一文中,爱默生为他的个人理论提供了形而上学的基础。通过考查部分与整体的关系,他得出结论:“人人都是有用的,但没有人是非常有用的。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是以个体的身份出现的,南瓜也是如此;但是田地里的每个南瓜在整个南瓜生长历史上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爱默生充分意识到,在这个具有双重面孔的世界上存在抽象的个体和具体的群体,要想总结出关于二者的一般性理论,是相当困难的。他在文章末尾这样写道:“我喜欢作为个体的人,假如人的群体与老鼠的群体没有什么两样。”隐遁者总是想象关于人类的见解,爱默生此时扮演的正是隐遁者的角色。他“走进一群暴民中间,走进银行、机械工的店铺、磨坊、图书馆、轮船、帐篷;每当他到达一个新地方,他的表现均与傻瓜无异”。他发现,这个世界需要各种类型的人;假如人人都具有真实的才能,那么,人人都可以“轮流发挥自己最大的潜力”。他清楚地知道,无论关于抽象个体的思想多么高尚多么令人鼓舞,所有的个体,不管他是天才还是伟大领袖,都不是完美无瑕的。随后,他又从哲理角度解释说:“大自然将不会成为佛教徒:她讨厌对事物作出一般性总结,她举出数以百万计令人耳目一新的具体细节让哲学家目瞪口呆,羞愧难当……尼克·波托姆(Nick Bottom)无论多么努力,他都不能完成所有的角色;其他人将会付出各自的一份努力,世界将会因此而变得完美……假如像克赖顿(Crichton)一样令人钦佩的学者们和全能的天才们使她感到烦扰,她就会一事无成。车轮修造工整夜做着各种车轮的梦,马夫的部分生活属于他的马匹,自然更喜爱像他们这样的人;因为她在忙于工作时,这些人就是她的双手。”所以,“如果约翰是完美的,你我为何活在世上?只要一个人生存在这世上,他就有生存的必要;就让他为他自己奋斗终生吧。”然而,一方面,“我们坚持认为人的个体是有缺陷的,而另一方面,从感情和经验出发,我们竭力主张每个个体都有权利享受荣誉,都应该得到慷慨的礼遇。……假如我们在令人钦佩的关于一般概念的科学领域中不能够自发地有意识地取得进步,那么我们的明智之举就是去观察具体细节,并用适度的慈悲心肠从最佳细节中推理出大自然出众的才智。”实际上,当他谈到“上帝旨意”在个体身上的“体现”和分配时,他带有一种印度唯心主义和德国浪漫主义的意味。在他的《日记》中他说道:“在每个人的肉身上显示出上帝旨意,是社会生活的完美法则。如果对照附着在马夫、花花公子和陌生人身上的上帝旨意证明自己的一切,那么你是永远不会后悔的……因此,我适时地断言,每个人都是上帝的一分子;自然通过满足他的需求使他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同时避免他朝着宗教和科学的方向发展;现在,我进一步主张,只要每个人的天赋得到直接的温情的释放,他的个性就会得到最充分的渲染和证实;现在,我继续坚持认为,每个人同时也是一名普救论者,而且,正如我们的地球围绕着自己的轴心自转的同时还在太空中围绕着太阳一直进行公转,地球上最渺小的理性的人类个体,对自己的事情最关注的人类个体,尽管像是戴着假面具一样,他却解出了世界上存在的难题。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是以个体的身份出现的;南瓜也是如此;但是田地里的每个南瓜在整个南瓜生长历史上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而,爱默生解决了一般原则和具体细节的难题。我发现这种对具体细节的强化,对直接经验的强烈意识,是美国思想的基本特征。爱默生是一元论者,威廉·詹姆斯是多元论者,可二者之间却存在着极大的相似性;两人均热爱生活中具体特殊的事实以及抽象的统一性和普遍性,并为此备感困惑和煎熬;有关人类个体的重要性,两人均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哲学专业的学生将会轻而易举地注意到爱默生日记里的这篇文章,作为超灵的一元论者和倡导者,他在文中说道:“所以我断言,每个人都是上帝的一分子。”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这是他的个人主义理论的基础。在发现普遍物质的问题上,爱默生的一元论与事物的细微分级过程格格不入;他崇尚具体事实,把它作为整个事物的单元代表;他的意思可以简单地解释为:当一块生铁变成一块磁铁的时候,这块生铁的所有分子都发挥着磁铁个体的作用。

然而,我们却是在爱默生的演说《新英格兰改良派》中才聆听到他作为个人尊严的使者所发出的富有挑战性的重振活力的呼声。在这篇演说中,爱默生本人成为美国思想中众人瞩目的因素。他使得关于个人重要性的主题生气勃勃,他激励个人的信仰自由,他坚称“人类比想象的更加优秀”,正因为此,他才对一代代人产生了持久、有力的影响。一个人天生具有令人鼓舞的、释放个人潜能的新鲜活力,具有恢复个性的本能,这使得洛威尔听完爱默生的演说后在写给查尔斯·艾略特·诺顿(Charles Eliot Norton)的信中说道:“在爱默生演讲的整个过程中,我感到内心有个声音在喊道:‘哈,哈,他的话语如阵阵号角声催人奋进。’”其实,人的本性在这里再次展现出来。爱默生宣称:“让现场的每一位听众信服的是更崇高的生命、更出色的男儿、更淳朴的目标。”正是他的这一宣言,促使乔治·威廉·柯蒂斯(George William Curtis)在《哈珀斯》月刊上发表文章《编辑人员的舒适的椅子》,并写出下面的一段文字来评价爱默生的演说:“演讲者站在讲桌旁,读着他的演讲稿;几乎所有的男生都静静地坐着,陶醉在他那动听的声音中……其中有些人认为他很怪异。听到他那逗笑的幽默故事或者用作例证的奇闻逸事,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捧腹大笑,他的谈话也就会因此陡然增色不少;一些听众心中激情澎湃,默默地表着决心,一边听演讲,一边随着心中产生的崇高希冀而心旌摇动……每当演讲者说完一席话坐下的时候,舒适的椅子会静静地待在那里,聆听着回荡在空中的丰富、美妙的旋律,仿佛风琴演奏者离去之后,年轻牧师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我们常引用严肃的父母亲所说的话:‘我不去听爱默生先生的演讲,我听不懂。可是我的女儿们听得懂。’”68

下面的几段文字节选自爱默生的演说《新英格兰改良派》的后半部分。我之所以选择如此多的内容,是因为在美国思想中,这一主题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只有顺从自己的天性。只有以合法方式参与最自由的活动。天使才可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牵着他的手走出监狱的所有牢房。

——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

我反对针对我们的教育和我们教育的人的怀疑论调。我认为,一个人的见解和品质之间并不存在根本性的区别。我相信优秀人士和智者的阶层,就不会再相信固定的怀疑论者阶层、保守派阶层、不满分子阶层、唯物论者阶层。我不会同时信任两个阶层。诸位应该记得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可怜的女人央求马其顿王国的菲利普国王为她主持公道,菲利普拒绝了她;女人喊道:“我要上诉!”国王十分惊讶,问她向谁上诉;女人回答道:“我对喝醉酒的菲利普不满,我要向清醒的菲利普上诉。”这个故事的寓意非常符合我的看法。我不会同时信任两个阶层的人,而信任具有两种思想基调的人,如喝醉酒的菲利普和清醒的菲利普。

根据柏拉图善意的表述,“一个人的灵魂很不情愿地被剥夺了了解真相的权利”。我认为,刻板的保守派、守财奴或是小偷等,没有哪个人仅仅会依赖想象中的必需品生活,没有哪个人会因为自己近视或目光呆滞而对此勉强接受。如果没有更神圣的魂灵显现或相应的圣日活动,一个人的灵魂是不会让他自由发挥作用的。只需要简单考查任何一个人的传记,就不难看出,我们并不会对我们所做出的各项成绩大书特书,相反,我们每个人都显得很大度,不时地将自己的表现与他相信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作一比较,然后对自己的表现显得不屑一顾——每个人都把自己推到敌对的一方,高兴地听他们如何评价自己,并因为与对方做了同样的某些事情而自责……

没有什么事情将会改变我的信仰,即每个人都热爱真理。大自然没有绝对的谎言,也没有绝对的恶意。把邪恶的主题借助轻松的方式表现出来,这是最后的放荡不羁和亵渎神圣的行为。除此之外,世界上不再存有怀疑论调或无神论调。假如这能成为普通人的信仰,世上就会频繁发生自杀事件,地球上的人类也就会从此消亡。在某种教条主义的神学范畴,这一观念名正言顺,但是每个人的纯真和他对邻居的真实喜爱使得它如死水一潭。我记得,有一天,我站在选举投票现场。激烈的政治争斗使得每一位独立选举人表情庄重。这时,我身边有一个人表现得很出色,他冷静地注视着现场的人,说道:“我满意地注意到,在场的绝大多数选民,他们不论站在哪一边,都希望正当地运用自己的选举权。”我认为,处事周全的观察家们注视着这些人完成他们无可责难而又未知可否的行为之后,会一致同意,他们虽说有些自私和轻率,但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效忠祖国的共同目标而参与选举的……

由于每个人在教会和国家里都享有平等的权利,所以人和人之间是完全平等的。人和人之间能力上的不一致只是表面现象;在坦诚、细致的交谈中,人们彼此之间敞开心扉,表现出极大的统一性。两个人坐在一起,相互之间完全理解,他们的谈话一定会顺利地进行下去。让我们看看关于语言我们已经争论了多少!如果朋友之间都公认的一个头脑清晰、敏锐的人和一个最有权威的诗歌天才交谈,我觉得情况也许会这样:他们两人之间看来不会存在人们想象中的那种不平等,完全的理解、彼此的接纳、相同的感受,消除了他们之间的诸多差异;那位诗人会坦白承认,他的创造性和想象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好处,只是一点点小优势,借助这点优势,他能够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而其他人做不到;并且,他的优势只是雕虫小技,可能会欺骗好逸恶劳的人,但对于热爱真理的人并没有影响;因为他们了解才华出众的不易,了解表达能力往往会花费太大的代价。我认为,最完美的人会坚信,一个人最完美之处与他并不完美的整体区分并不明显。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大的强项,这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他在其他领域缺乏必要的技术,反而会加大他对自己工作的胜任程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但他会因此而得到某种弥补,每次能力上的受限都会反过来增强他的能力。

前面的讨论以及相似的经历表明,人类与一个从未证实过的主要事实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我们的上下、前后都存在某种能量,我们就是这种能量的传输渠道……实现最高尚生活的公开渠道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事实,如此精妙、如此朴素,而又如此坚不可摧,尽管我从来没有描述过这一真理,尽管我从来没有听别人描述过这一真理,我知道自己拥有这一真理的全部内容……

假如先知的预言由于时机适宜成为吉祥的征兆,一个即将出生的人——许多人准备着他的降生,许多事件的发生预示着他的降生——将因为自己出身的高贵,因为自己将成为人上人而感到幸福;他将凭借自己的信任消除猜疑,他将运用自已朴素自然但往往被人遗忘的方法,他将无须殚精竭虑,而是依靠在我们的头顶脚下发挥作用的有效、和谐的自然规律。当我们遵循自然规律时,它会毫不怜悯地攫取我们劳动果实;当我们违反这一规律时,它会利用我们的覆灭完善自己。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信仰这一规律,否则“公正”这一词语就会失去它的意义。他们认为,最好的就是正确的,正确的事情最终都会完成,否则我们的世界就会一片混乱。自然规律会奖赏某些行为,但却不是按照行为实施者的精心设计,而是遵照行为本身的规律。自然规律对人类说道:“每一段时间完成的工作,无论有没有酬报,其唯一的结果是:你完成了工作,你可以得到奖赏;不论你的工作是出色还是粗劣,是种植玉米还是创作史诗,你只要踏踏实实、问心无愧地完成它,在思想上和情感上它都将为你赢取一份奖赏。无论你失败多少次,胜利都是你一生的目标。做好一件事情的奖赏就是完成了这件事情。”

只要一个人习惯于透过表象观察事物,习惯于搞清楚这一高超的做法将如何没有例外、持续不断地盛行下去,那么,他马上就会实现心态的平和。他已经可以依赖地心引力定律,即每块石头将会落到它应该落向的地点;善良的地球忠诚有信,它带领着我们安全地穿越太空;我们无论是焦躁不安还是听之任之,我们都没有必要插手协助它运行下去。有朝一日,他将获取并学习引力定律所传递的些许教训:我们的生命轨迹就是我们全部工作,我们无须为宇宙的管辖提供帮助。考虑到一些有身份的人毫无根基的主张和虚假的名声,不要那么急不可耐地使我们的城镇恢复井然的秩序。考虑到他们自身的利益,这些人希望恢复城镇的秩序,他们为此正在辛勤地工作,他们一定会成功的。假如你不去批评这个那个教师或实验者没有恪尽职守,几天之后,他就会在所有人面前消极怠工。同样,如果让一个人进入完美的轨道,他就会变得强大起来。顺从自己的天性就是解放一个人思想的原动力。我们期望不再服从,期望远离自卑感;我们制定自我否定条款,我们喝水,我们吃草,我们拒绝遵守法律,我们被关进监狱;一切都是枉然。他只有顺从自己的天性,只有以合法方式参与最自由的活动,天使才可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牵着他的手走出监狱的所有牢房。

我们处于美好和惊喜的包围之中,我们应该拥有的是快乐和勇气,我们应该为实现我们的志向而努力。人的一生是真正的探险过程,当勇往直前时,生活将为我们的想象力增添比任何虚构故事都要大的愉悦成分。

[《新英格兰改良派》,选自《散文集:第二辑》]


二、“美国民主”和“苏联民主”四、国家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