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匪
明袁崇焕计杀毛文龙,文龙部下乃散而入海为盗,出没于辽渖、登莱间,此即胡匪之所自始也。厥后,边将孔有德、耿仲明、祖大寿等,相继叛明而降于本朝,其部下或有怀田横五百人之志,不愿寄身于降将旗下者,则亦附和为文龙之遗众,自逃于海。日久,凡亡卒悉加入之,遂成一党。其始专与官吏为雠,绝不行劫也。后官兵力盛,不能抗,而又以部众蔓延,未能加以约束也,遂肆劫掠。然亦惟于豪商巨贾行经关内外及直、鲁一带者,掳而勒出巨金以赎之。而所谓响马诸贼,亦与之联合焉。有商峻者,故毛氏部将,长其曹,为之部勒其众,故商氏世为胡匪,其后裔今犹有谱系可稽也。
胡匪以有响马贼之联合,故一曰马贼。首领不一,各自为股,股或数人或数十人,多则二三百人,无纪律,剽悍特甚,不相统一,故时有互哄。其抢掠之道有二。掳人勒赎曰绑票,被绑之家,须探明为何路何股之所为,倩人设法商议赎价,然亦有由其定价勒限以告者。价之高下,视被绑者之身家及其关系。倘逾限不赎,则被绑者必无幸。掠夺牲口曰出贩,意盖谓夺于此而贩于他也。遇官兵,则权衡势力以定抗否,非必拒补也。倘势不敌,则四散。遇追急,则沿途夺马,以易其疲者。骑术极娴,故捕之者每无如之何。惟为害闾阎而掠不及官。
久之,胡匪有以股而结为帮者,一帮未平,一帮又起,大有野火春风之概。每帮多则千人,少则数百或数十人。然一帮之中,必有一首领,此首乃众所推举,而亦必有惊人之技。如钻天燕子者,穿山越岭,步履如飞,日行八百里;黄四癞王者,马上击枪百步之外,击人左眼,不致移至右眼;而托什套、燕翼子,均能于百步之外,双枪齐发,百发百中;独眼龙飞走击弹,百发百中,故往往闻枪不见人;蓝六一手能举五百斤等类,皆是也。然既已举定,众无不听首领之指挥,而首领亦时时与其部下同甘苦,且时时相见以诚,凡有所得,计人均分,首领固不丝毫多取也。而部下视其首领,其亲爱且甚于父母。首领有难,部下不论何人,皆能舍性命以拯救,而首领之视部下亦如之。
或曰,胡匪行劫时,以红色涂须髯,故又名红胡子。
或曰,胡匪用火枪,率以红缨塞枪之口径,及用时,拔其缨,衔诸口,远望似胡,故名。
每岁之秋,高粱未割,长与人齐,辄连亘十余里,胡匪之黠而乏技勇者,每用之以藏身,出则掠夺行旅,谓为青纱幛。意在藏于内,可望人,而人不能见,如人之藏于青纱幛内者然。
胡匪之行劫也,既劫财,又劫色,甚而置人于死。稍与抗,即施以种种之酷刑,炽火于炉,捺人坐其上,谓之坐火车;或以铁线入火中,俟红,徧烙人身,谓之灯草绒背心。
长春之胡匪最多,其出劫也,尝短衣匹马,背枪囊弹,见人踪迹,即于距离数里之远,高声互喝报字。报字者,各有帮,每用一字或用一特别名词,惟彼党所知者,自为识别,以便此党与彼党遇,藉以通声气也。果彼此皆为胡匪,莫不速报字号。苟不知所以报,若为官兵,则互相轰击;若为旅客,则直前行劫矣。至其同类谈话,辄用隐语,殊离奇不可解。如官兵曰花鹞子,吃饭曰朝的,军官曰官兔子,中弹曰贴金,富人曰大粮户,拷问曰听秧子,杀人曰扯了人,窝巢曰大当铺里,掳人勒赎曰绑票,手枪曰腰逼子,刀曰口锋子,头目曰当家福之类是也。
胡匪被官擒获,没收其所掠有,曰贼产,除粟麦外,牲畜为多。有籍没一家,而牲畜多至四五百口者。获后,官申报贼产,于牲畜一项,必多报一二,以侈其功。数日后,乃报倒毙,陆续申报,至案结变价,则向获牲畜四五百口者,仅存一二成耳。所谓倒毙者,实已全售得价,饱私囊矣。
东三省之胡匪,昔之为害犹浅,至光绪甲辰日俄战役以后,东三省乃始成为胡匪世界。推其原始,实以军械精良之故。军械之精良,则基于日俄战役。盖是役也,俄兵多弃械,满地枪弹,乃不需代价而得利器,故日俄战役实酿奉天之盗源,且当日胡匪尝为日军所利用,藉以御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