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粤方内部的矛盾与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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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四全大会开得相当热闹。由于内部意见不一,派系争斗激烈,一度休会、复会,最终彻底分裂,导致大会又分别在广州、上海两地举行。

粤方内部的分裂,其实早在合作之初即现端倪。虽说反蒋是他们共同的主张,但除此之外,各自的政治立场迥异。5月25日唐绍仪领衔要求蒋介石下野通电发出后,吴稚晖在南京答记者提问时,就将通电列名的22人讽刺为6派:

一是超然派,就是唐绍仪、王宠惠、林森、李烈钧四位先生……以为要替胡先生说话,被人征求列名,或许漫应其请,或是被砌的。

二是古、陈的国民党右派,又分两个性质,甲是邓泽如、萧佛成、陈耀垣、邓青阳四位先生。邓、萧二位先生坚持反共,爱好中国,听了一面之词,先入之言,或因打抱不平,容许列名;乙是古应芬、陈济棠、陈策、马超俊、李文范、刘纪文、林云陔七位先生,是发难的中心人物,但除古、陈外,止是亲者无失其亲,不能不裹入罢了。

三是西山派,就是孙科、许崇智、邹鲁三位先生。许、邹跑进了扩大会议,本与孙先生异趣,孙先生是一触就跳的。有人(如陈友仁之类)知道不将他牵入,各派将贴不拢来,所以就把他也据上炉火了。好在他是谁也愿意他太太平平,决无灾难的,至于许、邹,是正想出出寡气,不必我说咯。

四是桂系,就是李宗仁先生,李先生本是古、陈的死对头,大约古、陈听了西山派的怂恿,要改组派加入,那就与改组派成为新相知的桂系不能不连带加入。

五是改组派,便是汪兆铭、唐生智两位先生,只是他们的时来运来,替他们失败于北平后,来吐口恶气。但他们一闯进去,必有喧宾夺主之可能,故目前汪先生要避免冲突,此在小心谨慎,力抑其徒党,是十分辛苦的,但狐狸尾巴终是要拖出来的。

六是国民第三党。便是第一美男子的陈友仁先生,他与谭平山、邓演达结合为一党,恐毕竟对于第三国际负有使命,他是乘机拨动的要素,只番涂了保护色回国,就想造机会的,现在是来得正好。 [12]

从吴稚晖的分析中,不难看到粤方内部自始就存在着难以消释的矛盾,特别是汪、孙两派同古、陈间的矛盾。古、陈“是发难的中心人物”,为了救胡,扩大反蒋声势,不得不联汪,但联合又是有条件的。他们只希望汪一人参加,而拒绝改组派的其他重要干部加入反蒋阵营。甚至连胡汉民也秘密指示古应芬:“目前舍汪无足与蒋对抗者,但陈(公博)、甘(乃光)万不能共事。”汪精卫对此曾无奈地向陈公博表示:“广州是欢迎我,而不欢迎你和孟馀的。他们有一个口号是‘去皮存骨’,意思是只请我去,对于我的朋友一概挡驾。” [13] 但为了重返政治舞台,汪精卫只好将其重要干部留在香港,只身一人前往广州。

孙科此次反蒋,得到了粤方元老派的支持。“发难之始,古、邓集议,拟拥护孙科为盟主,此为邓数年来所抱之主张。缘邓尝谓今日社会宗法观念未除,在派系分歧之局面以下,应以此法为最妥当。” [14] 孙到广州后,也深感身价倍增,并试图将自己的势力扩张到军队中。为此,“孙科力主扩大海、空军编制,亲孙科的原任南京航空署署长张惠长已经回到广州,还带领了一批广东飞行员回来,结果便把原来隶属于陈济棠的海、空军抽出来分别成立直属国府的海军及空军两个总司令部。海军第一舰队总司令陈策、空军司令张惠长都是孙科的嫡系。由于海、空军脱出陆军而自立门户,卒引起陈济棠和孙派之间不断的尖锐斗争”。 [15]

孙派骨干、“非常会议”机关刊《中央导报》主编王昆仑曾在该报发表了《招我们流亡的弟兄》一文,从文中不难读出:孙科“如今在这亡父蒙难过的观音山的高楼上”,自责“没有担负起第一战线的领导之责”,并呼唤“流亡的弟兄们,归来吧!” [16] 此文颇有为孙科公开招兵买马之嫌,也引起陈济棠对太子派的不满,企图撤销王昆仑等人的职务,分别给资出洋读书。后因怕孙科发脾气,加以广州的元老邓泽如反对,此事才作罢。 [17]

尽管各派系间矛盾纷纷,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6月22日,“非常会议”为团结起见,特制定如下誓词:

余誓以至诚,恪遵总理遗教,实行三民主义;在最短期间肃清共匪,推倒独裁,依建国大纲所定程序,以完成中华民国之建设。余等决不存私见,不立派别,决不凭借武力以毁国法,乱党纪。同心同德,有始有终!如违背誓言,愿受本党最严厉之处罚。总理之灵,实式凭之!此誓。 [18]

6月25日,已加入粤方的汪精卫为了显示对“非常会议”的忠诚和反蒋的决心,公开致函改组派,宣示取消派别组织:“兆铭之愚,以为自此以后,从前一切系统派别之观念,须完全打破……诸同志即使不肯听从兆铭之劝告,然决不能不遵依中央六月二十二日所颁之誓言。自今以后,如仍有派别之组织,即以违背党纪,在所必罚。” [19]

但粤方内部各派系间的纠纷,始终未断。即便是被吴稚晖归为一派的广州市长林云陔,对陈济棠干涉市政也颇多不满。粤国府成立后,决定改组广东省政府,任命林云陔为省政府主席。林即公开提出三项条件:一是省府职权须得相当行使;二是广州市长、省府秘书长由林任命,不得更换;三是将来省主席因环境关系易人,仍由林复任广州市长。 [20] 此外,许崇智等西山会议派同汪精卫之间也是水火不容。汪精卫曾抱怨道:“我打算一有机会便走了,在广州非常受气,不独许汝为当众向我无理谩骂,连小小的西山会议派桂崇基也当众和我为难。” [21] 而许崇智不单同汪精卫不合,同陈济棠也是矛盾重重,一气之下首先出走香港。孙科无奈只好恳请马超俊前往挽留。 [22] 粤方内部闹得是乌烟瘴气,难怪北方媒体《国闻周报》曾评论道:

近日在粤人物每次集会常主不算旧账之说,其可以用为解释旧账者,则引用惟恐不尽,而尤以汪之“反共有先后,讨×(蒋)有迟速”二语最为扼要。同时每次各要人演词中,对于对方人物更颇有清算旧账,惟恐不详尽之概[慨],尤以孙科征引最博。 [23]

桂系李宗仁、白崇禧在大败之余参加这次反蒋运动,原本希望借此自保,重新求得恢复和发展实力的机会。白崇禧在广西一直把注意力集中于编练民团,扩充武装。李宗仁常驻广州,联络陈济棠,则是为了求得对桂系的发展稍有支援,但得到的仅仅是“每月向财政部领取军费三十万元”。 [24] 李宗仁为此常常感到仰面求人的苦恼,满腹牢骚地自称只是一个“联络参谋”。这样自然不能使他们感到满足,因而对两广合作的态度越来越趋于消极。粤方内部的矛盾不但各派心知肚明,即使是局外人也看得很清楚。当时就有媒体对两广各派的政治立场评论道:

吾人苟欲分析粤中之人物,则决非左派、右派、西山派等名词所能适用。如许崇智、孙科、邹鲁等同为西山会议分子,而许、孙之态度消极、积极迥异,邹海滨氏每亦表示以汪之主张为主张,无宁为另成一扩会之系统……桂军虽以李宗仁为首领,仍由白崇禧当家……以前湘军寄居篱下者,有唐生明、颜仁厚、李泽民数部。李、白借口紧缩政策,削其兵柄,颜解战他去,李则调充广州政府之参军,无权无勇,独唐氏以乃兄生智之关系,仍留第八军副军长名义。桂军现改编为第七、八、十五三军,廖磊、李品仙、黄旭初分任军长。李、廖皆为唐生智宿将,自表面观之唐桂冶为一炉,似甚融洽,而实际不然。盖二人皆隶桂籍,廖为白之总指挥部参谋长,李为李宗仁总参谋长,早已摇身一变为桂系之桢干矣……张发奎之第四军,实质仅为三千人,湘、粤籍各居其半,不为李、白所喜。陈济棠对之亦难忘早怨,形势最为孤立……张屡向汪精卫言,半生戎马,结果所斯,愿解甲归田。汪则百端慰解,勖以努力与容忍。 [25]

蒋介石对粤方内幕是看得很清楚的。尽管他分化陈济棠手下将领频频失利,但很快将视线移到汪精卫身上,充分利用粤方内部矛盾分化对手。当然,蒋介石对汪精卫并不信任,但从囚胡事件引发的宁粤对峙,也令他吸取了一点教训:不能小看国民党内的各种潜在力量,特别是在“以党治国”的旗号下,汪精卫仍有着不小的利用价值。因为,此时在大多数国民党人心目中,汪精卫和胡汉民的“党统”象征比蒋介石强。蒋不得不从汪、胡两人中再次选择一个合作对象。

由于胡的个性是不肯轻易妥协,而汪则相对容易拉拢。特别是汪的地位已非广州(在蒋之上)和武汉(同蒋分庭抗礼)时期,实力和处境根本无法同蒋相比,合作只能是在蒋的主导下给蒋增加一些应付各方的筹码,并不是平等的合作。因此,蒋介石暗中派宋子文同汪精卫联络,表示:“广东要汪先生是只要骨头,不要皮,我们南京要汪先生是连骨带皮一起要。”此话对汪派煽动性很大。顾孟馀就曾说过:“我们与其受地方小军阀的气,不如投降中央大军阀”。 [26]

从汪精卫个人处境来讲,本来他已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宁粤对峙给了他绝处逢生的机遇。他原本已是两手空空,实力全无,非与胡联手无以再起。但粤方对他处处设防,因此唯有借宁粤和谈之机,才有可能重返权力中心。尽管汪精卫也曾宣誓“决不存私见,不立派别”,但正如吴稚晖所言:“他们一闯进去,必有喧宾夺主之可能”,“狐狸尾巴终是要拖出来的”。 [27] 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汪精卫暗中命令各地改组派支部,“选举”代表二百多人到广州去参加会议。据改组派天津代表武和轩回忆:

就在这年夏天,广州非常会议……准备要开四全大会。在天津的改组派的人们忙于制造出席代表,反正广州的先生们不了解北方各省市情况;同时非常会议在北方没有一点基础,也乐得多些人给他们捧场。长江以北各省市,尤其是华北、西北、东北等处就由我们来分配。举一个例,为了给黄少谷一名代表,以黄代表青海的敏珠尔哈图克图,就可概知其余。凡是能扯上关系的就来个代表。在“九一八”前后,由天津租界制造出来的代表有百多人,先后到了广州。 [28]

南京的改组派代表,根本“没有经过什么选举,只是乘机自称代表,到广州去想找新的出路”,甚至连改组派南京支部的负责人都不知道。 [29] 负责上海地区出席广州四全大会代表选举的范予遂曾回忆说:

非常会议并没有直属地方组织,怎么进行地方选举呢?……上海市的选举,我是参加了的,可以作一介绍,以见一般。非常会议先派张知本为上海执行部负责人,办理所属江苏、浙江及上海市的代表选举事宜。上海市派了张企留、余鹏、范予遂等专门负责办理上海市的选举,张、余二人代表广东派,范予遂代表改组派。先要办理选举名册登记,谁登记的人多,谁就多选出一个或几个代表。事实上双方都没有多少“选民”,为了争夺代表就得造假“选民”名册。但这样做并不能解决问题。以此,由范予遂建议先协商好代表分配名额(数目已不记得,改组派少占一人),再协商好各造“选民”二百名,然后各自填写好二百张选票投在票箱里,再开箱计票,宣布当选代表姓名。这就是“非常会议”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在上海选举的实际情形。 [30]

九一八事变后,宁粤双方被迫议和。古应芬、陈济棠眼看救胡目的已达到,因此对和谈态度颇为冷淡。而蒋、胡关系破裂后,汪精卫感到有望重新建立蒋汪合作的局面,对议和最为积极。蒋介石更是主动拉拢,指示宋子文、朱培德密电汪精卫,称:“介兄与弟等愿与我兄合作,纯出至诚。”“兄能早日命驾,尤为介兄与弟等所昕夕盼祷者也。” [31]

9月底,宁粤双方代表在香港谈判前,陈铭枢通过改组派刘叔模和自己的亲信许锡清与汪精卫暗中联络。据刘叔模回忆:“真如准备于正式和谈之外,同汪精卫单独谈话,由我在接车时通知汪精卫,要他晚上到半岛酒店三楼另外开一个房间里见面,两方代表都是住在二楼的。”汪精卫则是投桃报李,“趁机要我转达陈真如,说他在正式会谈中的说话,只能说大家要他说的话,不完全是他的本意,请陈不要误会。”广州和谈后,汪又派顾孟馀随同陈铭枢一同前往上海先做接洽。其他的人都搭乘另外的船随后去上海。只陈真如、顾孟馀和我三个人特意搭一只荷兰船,为的是荷兰船走得慢,从香港到上海需三天到四天,时间较多,便于在船上谈话。 [32] 陈铭枢摸准汪精卫的态度后,立即密电蒋介石报告:“无论展堂同志肯到沪与否,汪同志亦愿来沪,虽至决裂亦所不惜。昭私衷亦甚愿和,惟亦为此秘情势所制”。 [33]

此时,孙科的态度也开始倾向于汪。孙的亲信傅秉常对此分析道:“九一八事变自为促成南京、广州合作之重大原因,另一基本原因乃众人对陈伯南早已厌弃。乃借‘九一八’后,举国‘共赴国难’之名义得以下台。哲生对陈伯南亦极不满。” [34]

于是,“非常会议”派孙、汪等六代表赴沪和谈。古应芬、陈济棠摆出一副送客出门的姿态,汪精卫也流露出离开广州不再回来的神气。 [35] 陈铭枢事后回忆说:“我在此行感到突出的印象是:汪对和谈最感兴趣,古应芬、陈济棠最冷淡,孙科和桂系是中间偏向汪之主张;而非常会议领衔的唐绍仪,仅备一格,不起任何作用。和谈有初步进展,汪卖气力最大。” [36]

上海和谈前,针对粤方要求发表蒋介石下野通电一事,蒋氏曾提前密电汪精卫,请求暂缓,并称“汪先生老成谋国,谅能容纳”。 [37] 随后,汪同蒋的代表陈铭枢秘密协商,并派顾孟馀随陈先行返京,向蒋“面陈一切”。陈返京前相当愉快地电告蒋介石:“刻再与汪会谈,更极完满。” [38] 蒋、汪在和谈前已达成一定的默契。

此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颇令蒋介石难堪。10月16日,北平《世界日报》首先将“蒋氏下野”和“粤府取消”二则通电公布,随后华北各报纷纷转载,均对外宣称是“系南京公布,而上下衔均从略”。因《世界日报》同张学良、李石曾关系密切,“当时大家均以该报系蒋的机关报,不甚信也”。“独《大公报》谓系过去之事,因蒋方误会是提出的条件,而粤方则云系进蒋程序。因此暂缓一步发云云。”于是,各界均知“《大公报》所言当系事实”。 [39] 为此,蒋急电张学良指示:“此间与粤方相约通电下野事,中央并未承认,其电稿拟来,亦未置复。闻平津各报已登其稿,请即查究,并代声明此电不确也。” [40] 此前,尽管蒋介石曾答应粤方代表朝至沪,下野通电夕即发,但此后蒋又借口和谈“若未有实行之准备,而姑为一种表示,今日已非其时,且为党为国,均有莫大弊害”为由,于31日亲笔致函蔡元培等,指示:

(一)通电发出之日,应即为个人辞职交代之时;

(二)必须先推定继任之人,接受职责;

(三)中发电辞职时,粤府亦同时取消。必须此三者确定,而后通电发出。 [41]

此时,身为粤方代表的汪精卫则积极助蒋达成此愿。汪氏多次发表谈话,公开为蒋辩解,称蒋“不是马上”,而是在新政府成立之后下野,因为“一切问题必须筹策万全”。汪的用心显然是要在“共赴国难”的口号下,尽快实现与蒋之间的妥协。 [42] 11月6日,汪精卫在接见全国学生会代表时曾表示:

兄弟是革命党人,老早忘了生命的存在,但是也许今天说了激烈的话,明天又到南京去了,或者还会和蒋介石先生共同作事,但是我是只求民主化的政府实现。 [43]

对于重返南京,胡汉民最无指望,因此反蒋情绪最高,甚至不惜再次决裂。他生怕汪同蒋妥协,自己又不是和议代表,只能在后台出主意,极力鼓舞和推重孙科。和谈期间,胡曾致电广东明确表明:“无论如何,弟与汪绝不入京”,“迫某(蒋)辞职并促制度上限制个人权力”。 [44] 而汪精卫此前已同蒋介石达成一定的妥协,自然不愿全力支持胡汉民。尽管汪氏对外宣称一切唯胡氏马首是瞻,但为了表示同蒋氏合作的诚意,公开致函上海《民报》,要求删改自己多年来的反蒋言论:“和议现已开始进行,所有从前带有攻击语气之文句,不宜登载,以妨碍进行,拟恳贵报将攻击文句删去。” [45] 一次,汪精卫在寓所召集汪派高级干部会议,张发奎发言时力主粤方内部应当团结反蒋,引起汪氏的不满,当即痛斥张发奎道:“这么多年的军人,还是不懂政治,还要乱说。”这是汪精卫明确对自己部下表示不再和胡汉民合作的开始。 [46] 此后,“张发奎、唐孟潇等谈话非常缓和”。 [47]

粤方的另一要角孙科,此时对宁粤合作态度也是相当积极的。这是因为在他看来,只要蒋下野,而汪、胡又“绝不入京”,四全大会后,宁粤合开一中全会,自然以他地位最尊,最有希望入主南京。因此在和谈期间对南京的要求,“精卫、哲生皆甚尽力斡旋”。 [48] 而宁方为了进一步分化粤方,也极力拉拢汪、孙。蔡元培等人曾于11月6日有一密电致蒋介石,表示:

……决议设立财政委员会案。此案先由子文、公权两兄与元培、铁城等协商,又由公权商诸精卫,然后共同提出,意在请精卫等加入该会,以谋第一步之合作也。再,本日铁城晤哲生,劝其勿回粤。哲生谓彼可勿去,惟欲广东四全大会确亟合作办法,精卫非去不可。哲生又表示粤全违背议定之合作办法,彼决脱离粤方。精卫告公权其本人决不去,但展堂日内回粤必拉哲生回去。 [49]

另据孔祥熙于和谈最后一日(11月7日)向蒋密报:

连日汪、孙表示尚好,展堂本拟昨晚赴粤,欲拉精卫等同行。汪以两会分开非其意,不愿回粤。胡遂临时中止。但汪、孙二人终须有一往粤。孙谓大会代表多为汪系,故主汪去。而汪则主张孙去亦可。 [50]

此时的汪精卫早已同蒋暗中联络成功,当然不会再赴广州为胡捧场。汪甚至私下向陈铭枢表示,粤方各人强邀他回粤,他则“头可断,不可回”。虽然“汪派之代表当然加入粤方,但其重要分子仍坚不欲赴粤”。 [51] 最后,粤方无奈地决定派孙科、陈友仁、李文范三人返粤汇报,并主持召开粤方四全大会。

和谈结束后,汪精卫就留在上海,静观时局的演变,随时准备重返南京中央与蒋再度合作。何应钦于和谈最后一日密电蒋介石,愉快地报告:“今日续议,已得圆满结果。关于此次合作之通电系精卫自拟,措词对中央极尊重。” [52]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胡汉民也留在上海,没有同孙科等人一同返粤。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和谈期间,胡派重要骨干古应芬在10月28日因拔牙中毒而亡。古应芬之死对胡汉民的影响巨大。“此次粤中之分裂,湘芹实居发路指示之责。” [53] 陈济棠是依靠古的提拔而居高位的,他对古言听计从。古在世时,胡的所有主张,都是通过古来影响陈。古去世后,胡、陈之间就失去了一座桥梁。因此胡不肯贸然返粤,而决定在沪遥控。

汪精卫、胡汉民留沪不归,一度引起粤方各派势力的担忧。张惠长、陈策等人联名致函胡汉民表示:“粤中同志深望我公早日偕同汪公旋粤领导一切,俾党国大计得有遵循。” [54] 《中央导报》也多次呼吁汪、胡返粤,并显露出对汪、胡此举的不满:

无论从任何方面观察,汪、胡两先生之须返粤,会同此间诸领袖共同主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可以说已是全党同志的公意……如果他们确确实实有此刻留在上海之不得已的理由,那又是另一问题;但我们觉得在目前权衡轻重,胡、汪两先生暂时离开一下上海,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除此而外,我们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55]

国民党元老覃振更是致电汪精卫苦苦哀求:“代会开会在即,一切问题均待兄解决,否则纠纷愈滋,党的基全崩溃矣。”他甚至表示:“弟在此扶病从事,痛苦实深,如兄不来,请即电示,以便择地休养,不再问事。” [56]

广州四全大会开幕前,“非常会议”特派覃振、马超俊赴沪迎接,但汪、胡二人都不为所动,更加速了粤方各派势力的分化。而出席会议的晋、绥代表到粤后,则遵照阎锡山的旨意加紧“与其他省份代表联络”。至于开会,除“投票外,其他无庸进行”。 [57] 马超俊为此感慨道:“各方代表云集,而拥兵擅权之武装同志,恃势专横,挟持代表,议论庞杂,莫衷一是。” [58]

这一切都预示着汪胡合作反蒋局面的破裂,也为此后的蒋汪合作埋下了伏笔。


一 南京,蒋介石主持下的四全大会三 广州,胡汉民调停下的四全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