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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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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已经干了。那一汪一汪的血,那流成小溪的血,日晒后,都结成黑痂了。腥气仍笼罩着那片树林。一股阴森味扑面而来,夹着树叶的霉味、潮湿味、血腥味,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味,恍若有无数冤魂。猛子的头皮倏地麻了。
忽听到一阵哭声,若有若无,猛子的心荡了一下,仔细听,却没了。他望望老栋和黑羔子,黑羔子目光茫然,老栋却像发现了敌情的狼一样,四下里乱嗅。只有在这时,他才显出了一点儿精明强干。
一股风卷来,裹带的腥气叫人闭气。突然,猛子又听到那哭声了,他辨出,是女声。他满身的毛孔都发紧了,四下里搜寻,风卷黄叶满山旋,却不见一个人影。
不知何时,太阳没了。顺树缝望去,只有灰沉沉的云。变天了,这一来,四下里更是阴风飕飕。猛子总觉得拉姆在某个角落里阴阴地哭,这念头一现,四下里尽是拉姆了。风吹着她的长发,脸绽出笑,发出的却是哭声。
黑羔子一语不发。老栋拧了眉,这儿走走,那儿转转,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草地也一片狼藉,看得出野兽当初的挣扎。那本该轻捷的蹄爪随了呻吟,无助地伸缩,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猛子极力想那兽叫,那兽叫,虽也扎心,却比恍惚中拉姆的哭好受。
老栋走向那片树林。那儿,拉姆挨了刀。恍惚里,她仍在那儿躺着,苍白了脸,笑着。老栋弯腰,捡些血块,装入瓶里。这血,在人的血管里流也没啥,一流到外面,咋看都别扭,叫人心里发怵。那灵魂,想来也一样,待在体内,好鲜活的一个女人,拥了,比当仙家还美。可一魂不守舍,那肉体就丑了,灵魂也成了叫人怪不舒服的东西,老在心里旋风似的荡。……听,那哭声又响了。
这回,老栋也听到了。他诧异地抬起了头,聆听一阵,就走过去。听到他发问了:“阿妈,你做啥呢?”猛子这才明白,那哭声不是幻觉。
阿妈跪在山洼里,边摇嘛尼轮,边哭。不叫她参加天葬,她就在这里哭。明知道哭不好,会影响拉姆的解脱,可她管不了心,心叫她哭,眼泪和哽咽就自个儿外涌,懒得听别人的唠叨,就到这山洼里来。这儿好,这儿安静,这儿有拉姆的气息,这儿可以静静地待着,想说了,和拉姆说几句;想哭了,就放声哭几下;还可以聆听拉姆的念叨呢。
老栋劝了几句,阿妈却浸在自己的心里,伴嘛尼轮转的不知是念叨,还是真言。啥也罢,一样。念叨是心中的真言,真言是口里的念叨,总是医心的药。
黑羔子过来,眼睛深得像一口井,他望望阿妈,就开始望天。天是望不见的,那就望云吧。许久,却没听到他叹那口应该叹出的气。
阿妈的念叨却在阴风里旋,一直旋到猛子心里。
回去的路上,猛子才想起,那阿妈,不是正在活佛屋里听那故事吗?这林中的阿妈,又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