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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明的相遇
III
在结束之前,我必须就一个我一直回避到此刻的问题说几句。这个问题就是:我们所说的“文明”意味着什么?显然,我们确实是指某种东西,因为甚至在我们尝试去界定我们的所指之前,人类社会的这种分类——西方文明、伊斯兰教文明、远东文明、印度文明等,看来就具有了意义。这些名称的确在我们脑中会就宗教、建筑、绘画、礼仪和习俗方面唤出一些独特的画面。不过,用一个我们已经下了大功夫的表述来更接近我们的所指,这要更好一些。我相信,我知道自己所说的文明指什么,至少我确信我知道怎样去抵达自己关于文明的观念。
所谓文明,我指历史研究的最小单位,当一个人尝试去理解自己国家——比如说美国或大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历史时,他就会抵达这里。如果你想就美国本身来理解美国的历史,这是无法理解的。你无法理解美国生活中联邦政府、代议政府、民主、工业制度、一夫一妻制、基督教所起的作用,除非你的视野超越了美国的界线——越过了美国的边界到达了西欧,到达了西欧人建立的其他海外国家;你还要超越它的当地来源,回到在哥伦布或卡伯特穿越大西洋之前几个世纪的西欧历史中。不过,要让美国的历史和制度在实用的层面上可以理解,你倒不需要超越西欧进入东欧,或者是进入伊斯兰教世界,或者是在我们西欧文明起源之前再去追溯希腊罗马文明的衰退和倒塌。这些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就给我们一个社会生活可以理解的单位,美国、英国、法国或荷兰是这个单位的一个部分,我们将这个单位称为西方基督教世界、西方文明、西方社会、西方世界。同样,如果你从希腊或塞尔维亚或俄罗斯开始,尝试去理解它们的历史,你就会抵达一个正教基督教世界或拜占庭世界。如果你从摩洛哥或阿富汗开始,想要理解它们的历史,你会抵达一个伊斯兰教世界。从孟加拉或迈索尔或拉杰普塔纳开始,你则会发现一个印度教世界。从中国或日本开始,你则会发现一个远东世界。
我们恰巧是其公民的这个国家,对我们的忠诚形成了更为具体更为专横的要求,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代,但我们是其成员的这个文明事实上在我们的生活中更为重要。我们是其成员的这个文明包括——在其历史的绝大部分阶段中包括——除了我们自己之外的其他国家的公民。这个文明要比我们自己的国家更古老:西方文明的年龄约为1300年,而英格兰王国的年龄才1000年,英格兰与苏格兰联合王国的年龄还不到250年,美国才150年多一点。国家倾向于短命和猝死:在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和美国如同它们晚近的同时代者威尼斯共和国和奥匈(二元)帝国那样从这个世界的政治地图上消失之后,你我为其成员的这个西方文明还会生存几个世纪。这就是原因之一,所以我请求你们以文明为单位而不是以国家为单位来观看历史,将国家视为文明生命中一些从属和短暂的政治现象,因为国家会在文明之中出现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