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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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哈柳津、博利绍夫和季什卡。

博利绍夫 滚,见你的猪去吧!

〔福米尼什娜下。

(对季什卡)你张大嘴站着干什么!难道没活干吗?

波德哈柳津 (对季什卡)东家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季什卡下。

博利绍夫 诉讼代理人来过吗?

波德哈柳津 来过了。

博利绍夫 你跟他谈了?

波德哈柳津 怎么,萨姆松·西雷奇,难道他有一点儿良心吗?还不明摆着,一个耍笔杆的讼棍!说来说去就那么句话——宣告破产。

博利绍夫 好吧,宣告破产就宣告破产——反正一样。

波德哈柳津 哎呀,萨姆松·西雷奇,您干吗说这话呢!

博利绍夫 怎么,付钱?你凭什么让我付钱给他们?我宁可放火烧掉,也不给他们一个子儿。赶紧把货运走,把期票脱手;让他们来偷好了、抢好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我分文不给。

波德哈柳津 对不起,萨姆松·西雷奇,咱们的买卖一直很兴隆,现在可要彻底完蛋啦。

博利绍夫 这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你只要肯卖力气,我忘不了你。

波德哈柳津 您对我恩重如山,我什么也不需要。关于我您就快别这么想了。我现在一定为您披肝沥胆,决不弄虚作假。您已经上了岁数,阿格拉费娜·孔德拉季耶夫娜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太太,莉波奇卡是位有教养的小姐,而且正当这样的芳龄,也应当关心一下她的终身大事了。而现在又是这种情况——说不定有个三长两短。

博利绍夫 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天塌了,我一个人顶着。

波德哈柳津 关于您是没什么好说的!萨姆松·西雷奇,您活了这么大年纪,谢谢上帝,也算体面了一辈子;可是莉波奇卡,当然,她是位天下少有的好小姐。我跟您说句心里话吧,萨姆松·西雷奇,也就是说,这统统出于我的一片好心。我现在替您卖力,可以说,不惜流血流汗,竭尽犬马之劳,这多半因为我可怜您这个家。

博利绍夫 得了吧,是这样吗?

波德哈柳津 您不信不是!好,如果说这一切都顺顺当当地了结,固然好;您也留下不少东西可以来操办莉波奇卡的婚事。如果这样,那就不用多说了;只要有钱,就能找到姑爷!可是,上帝保佑,这真是造孽呀!万一他们没碴找碴把您拽到法院去,您全家就会名誉扫地,再说,还许把家产统统没收。那时候她们就该挨冻受饿啦,而且无人抚养,像两只没人保护的小鸟一样。愿我主保佑不要弄到这个地步!到那时候怎么办呢?(哭)

博利绍夫 你哭什么呀?

波德哈柳津 当然,萨姆松·西雷奇,我说这话不过是打个比方——好时多言语,坏时莫吭声,多说几句也不要紧;您知道,魔鬼可厉害啦——连山都摇得动。

博利绍夫 有什么办法呢,伙计,看来,这是上帝的旨意,天命难违嘛。

波德哈柳津 这倒是真的,萨姆松·西雷奇!不过,照不才愚见,不如趁早给莉波奇卡找个好人家;那时候她起码有个靠山。主要是,这人得有良心,知道感恩戴德。要不,那个向莉波奇卡求亲的主儿,就是那位贵族,不是又打退堂鼓了。

博利绍夫 怎么打退堂鼓!你胡编什么呀?

波德哈柳津 不是我胡编,萨姆松·西雷奇;不信您去问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也许他听到了什么吧,谁知道呢。

博利绍夫 那就去他的!按我眼下的情况,要的也不是这种人。

波德哈柳津 萨姆松·西雷奇,您想想看:我是个不相干的人,非亲非故,可是为了您的幸福,我日夜操劳,我的心都操碎啦;可是把小姐,可以说,把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嫁给他,还得给他钱,他却装腔作势、神气活现,——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这人还有没有心肝?

博利绍夫 哼,他不乐意就拉倒,没什么了不起!

波德哈柳津 不,萨姆松·西雷奇,您倒评评这理儿,这人有心肝没有?瞧,我完全是个不相干的人,连我看到这一切也不能不落泪。您得明白这一点,萨姆松·西雷奇!换了旁人,才不会为别人的事受罪呢。即使您现在撵我走,揍我,我也决不会撇下您不管,因为我做不出来——我的心没那么狠。

博利绍夫 你怎么能撇下我不管呢!要知道,我现在就指望你哩。我老啦,事情又很棘手。别忙,也许咱们还会做一件你想都没想到的事哩。

波德哈柳津 这事我可做不出来;萨姆松·西雷奇!从这件事您可以看到,我决不是那种人!换了旁人,萨姆松·西雷奇,他当然无所谓呢,天塌下来也不在乎,我可做不出来,您自己也看到,我是不是为您忙活。现在我为了您的事吃苦头;就是因为我不是那种人。我操办这事是因为心疼您,说是心疼您,不如说心疼您这个家。您自己知道,阿格拉费娜·孔德拉季耶夫娜是位娇生惯养的太太,莉波奇卡是位世上少有的好小姐……

博利绍夫 当真世上少有吗?我说伙计,你是不是那个?……

波德哈柳津 什么?……不,我没什么!……

博利绍夫 怪不得呢,伙计,有话就直说嘛。你莫非爱上莉波奇卡了?

波德哈柳津 萨姆松·西雷奇,您也许开玩笑吧。

博利绍夫 开什么玩笑!我正儿八经地问你。

波德哈柳津 哪儿的话,萨姆松·西雷奇,我怎么敢这样想呢?

博利绍夫 有什么敢不敢的?难道她是什么公爵小姐吗?

波德哈柳津 虽然不是公爵小姐;可是您对我恩重如山,比亲爹还亲……不,萨姆松·西雷奇,您快别这么想,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没有自知之明吗!

博利绍夫 这么说,你不爱她喽?

波德哈柳津 怎么能不爱她呢,哪能呢,我觉得我爱她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不,萨姆松·西雷奇,这怎么可能呢?

博利绍夫 你干脆说我爱她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不就得了。

波德哈柳津 怎么能不爱她呢!你自己想想看:我白天想,夜里也想……哦,不,自然,莉波奇卡是一位世上少有的好小姐……不,这是不可能的。我哪有这福气!……

博利绍夫 为什么不可能呢,蠢货?

波德哈柳津 怎么可能呢,萨姆松·西雷奇。因为我了解您像了解亲爹一样,我也了解莉波奇卡,也知道我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算老几,——我这么一副买卖人的寒碜样子哪儿成呢?

博利绍夫 一点儿不寒碜。模样就是模样。只要有脑子就成。你脑子不笨,不用向别人借,上帝赐给了你这份财产。怎么样,拉扎尔,把莉波奇卡许配给你,好吗?

波德哈柳津 哪能呀,我怎么敢呢?莉波奇卡也许瞧都不愿意瞧我一眼呢!

博利绍夫 这还了得!我这么大年纪,不能随着她的笛声跳舞。我叫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她是我的孩子: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有话跟我说就成。

波德哈柳津 萨姆松·西雷奇,这事我可不敢跟您说。我不愿意做忘恩负义的人。

博利绍夫 伙计,你也太笨啦。我要是不喜欢你,难道我会这么跟你说话吗?我可以使你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懂吗!

波德哈柳津 萨姆松·西雷奇,难道我爱你不是胜过爱我的亲爹吗?让上帝惩罚我吧!……我真是个畜生啊!

博利绍夫 好啦,你爱我的闺女吗?

波德哈柳津 我都得了相思病啦!早神魂颠倒啦!

博利绍夫 好,既然你神魂颠倒了,那咱们就把它正过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波德哈柳津 爹,您干吗这么抬举我呢?我不配受您的抬举,真不配,我的长相也根本不配。

博利绍夫 长相顶屁用!我要把全部家产都归到你名下;以后那帮债主就会后悔不迭,悔不该以前没按每卢布二十五戈比收下。

波德哈柳津 还不知道要怎么后悔呢!

博利绍夫 好,现在你先进城,回头再来瞧你那没过门的媳妇:咱们跟她们娘儿俩开个玩笑。

波德哈柳津 是,爹!

〔两人下。


第九场第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