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信仰,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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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啰唆几句。

当教会充满阴谋,我们便谴责教会,当神权热中俗权,我们便蔑视神权。但我们处处敬重爱沉思的人。

我们向跪着的人致敬。

信仰,人所必需。毫无信仰的人实在可怜!

潜心沉思的人并非无所事事。有看得见的劳动,也有看不见的劳动。

静修,是耕耘;思想,是行动。双臂交叉,是在干活,双手合十,是在做事。双眸凝望上天,是一件工作。

泰勒斯[155]息交绝游整整四年。他创建了哲学。

在我们看来,苦行修士并非游手好闲之辈,幽居之士并非无所事事之人。

神游冥冥之乡,是件严肃的事。

我们坚持前面说的,同时,我们认为活着的人应念念不忘坟墓。在这一点上,神甫和哲学家的看法是一致的。“人是应该死的。”这里,特拉普修道院[156]院长与贺拉斯桴鼓相应。

生不忘死,这是哲学家的戒律,也是苦行者的戒律。在这方面,苦行者和哲学家是一致的。

有物质的增长,这是我们需要的。也有道德的发展,这是我们珍视的。

不爱思索、信口开河的人说:

“那些一动不动地面朝神秘世界的人有什么用?他们能干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唉!包围和等待我们的是茫茫黑暗,不知道这散向四方、寥无边际的黑暗会把我们怎样,因此,我们只有回答:也许任何事业都比不上他们从事的事业崇高。还要加上一句:也许没有比这更有用的工作。

总得有人来为从不祈祷的人祈祷。

在我们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祈祷时思考多不多。

莱布尼兹[157]祈祷上帝,那是非常伟大的;伏尔泰崇拜上帝,那是非常美好的。伏尔泰为上帝建了座丰碑[158]。

我们拥护上帝的宗教,反对教皇的宗教。

我们认为经文是空洞的,祈祷是崇高的。

此外,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所幸它不会在十九世纪留下印记——多少人垂头丧气,缺乏高尚的灵魂,多少人行尸走肉,追求享乐,热中于眼前丑恶的物质利益,在这样的风气下,有人隐居修院,离群遁世,我们认为是值得尊敬的。修道院是一种牺牲。尽管这种牺牲是站不住脚的,但总还是牺牲。将一种严重的错误视作责任,自有其伟大之处。

如果围绕着真理,将修道院,尤其是将女修院——因为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女人受苦最深,隐居修院,就是对社会的反抗——进行本质的、理想的、反复的分析,直至任何偏见消失殆尽,那么,我们会发现,女修院无可否认地有其庄严的一面。

这种极其严厉、极其阴沉的修道生活,我们刚作了概括的描绘;那不是生活,因为没有自由;那也不是坟墓,因为并不圆满;那是个奇特的地方,在那里,犹如置身于一座高山之巅,一边可以看见我们所在的深渊,另一边看得见我们将去的深渊;那是隔离两个世界的狭窄地带,薄雾笼罩,朦朦胧胧,既有一边的亮光,又有另一边的昏暗,交错着微弱的生命之光与朦胧的死亡之光;那是半明半暗的坟墓之光。

至于我们,我们并不相信这些女人所相信的,但和她们一样也有信仰。每当我们注视这些鞠躬尽瘁、战战兢兢却又充满自信的女人,看见这些谦卑而严肃的女人,敢于生活在神秘世界的边缘,在已关闭大门的世界和尚未启开大门的天国之间耐心等待,望着那看不见的亮光,仅在心里想想自己知道它在那里,便觉得非常幸福,憧憬着万丈深渊和未知世界,双眸凝望静止不动的冥冥黑暗,双膝跪地,狂热着,惊愕着,颤抖着,有时,来自永恒世界的深邃气息,把她们吹得飘飘欲起,每当这时,我们总会肃然起敬,也不免有恐惧之感,既觉得她们可怜可悲,又感到她们值得钦羡。


七 指责当谨慎第八卷 墓地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