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理发匠有理由愤怒
曾撵走过加弗洛什后来收容在大象慈母怀抱里的两个孩子的可敬理发师，此刻正在店里给一个为帝国效过劳的外籍军团老兵刮胡子。他们边理发边聊天。理发匠免不了同老兵谈起这场暴动，继而又谈到拉马克将军，后又转到拿破仑皇帝的话题上。于是，就有了理发匠和士兵的一场谈话。假如普律多姆在场，就会进行艺术加工，将此谈话命名为《剃刀同军刀的对话》。
“先生，”理发匠说，“皇帝马骑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没有本事从马上摔下来。因此，他从来没有摔下来过。”
“他有许多骏马吗？他想必有许多骏马吧？”
“他给我授十字勋章那天，我注意到他的马了。是一匹跑得很快的母马，浑身雪白。两只耳朵分得很开，马鞍落得很深，机灵的脑袋上有一颗黑星，脖子很长，膝关节很灵活，肋骨突出，肩部倾斜，臀部强壮。身高十五掌尺[170]多一点。”
“真漂亮。”理发匠说。
“那是皇帝陛下的马。”
理发匠觉得，听见“皇帝陛下”这个词，应该肃静一会儿，他就停了停，才继续说：
“皇帝只受过一次伤，是不是，先生？”
老兵就像亲眼见过那样，以平静而至高无上的口吻回答：
“脚后跟。在拉蒂斯博纳。我从没见他像那天那样穿得好。干干净净，像枚新币。”
“那您呢，老兵先生，您大概经常受伤吧？”
“我？”老兵说，“啊！也没什么。在马伦戈，后颈挨了两刀，在奥斯特里茨，右胳膊吃了一枪，在耶拿，左屁股又吃了一枪，在弗里德兰，挨了一刺刀，刺在……这里，在莫斯科，被长矛捅了七八下，到处是伤口，在吕岑，一颗炮弹爆炸，炸掉了一根手指头……啊！后来，在滑铁卢，大腿上被一颗火铳枪弹击中。就这么多。”
“能死在战场上多好！”理发匠用夸张的口吻大声说，“真的，我宁愿肚子上挨一炮弹，也不愿慢慢地死在病床上，几乎每天都在打针，吃药，贴膏药，和医生打交道！”
“您倒不挑剔。”老兵说。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哐当一声，震得理发店颤抖。橱窗的一块玻璃突然开了花。理发匠脸色刷地白了。
“啊，上帝！”他喊道，“当真来了一颗！”
“来了什么？”
“炮弹。”
“在这里。”老兵说。
他弯腰把在地上滚动的一样东西捡起来。是块石子。
理发匠跑到破玻璃跟前，看见加弗洛什正拼命朝圣约翰市场逃去。加弗洛什心里还惦记着两个孩子，经过理发匠的铺子时，忍不住想向他问个好，便朝他的橱窗扔了块石头。
“瞧！”理发匠的脸色由白转青，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这是恶作剧。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这个流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