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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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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失败固然影响了资本主义世界的核心,但影响更大的是资本主义世界的边缘阶层:学生,年轻知识分子,踌躇满志的作家、艺术家以及一群放荡不羁、不修边幅的人——拒绝采纳(不论时间长短)资产阶级尊重观以及很容易与他们混在一起的人们。大城市里出现越来越多专供这些人聚会的特区——巴黎塞纳河左岸的拉丁区和巴黎北方的蒙马特区(由于绘画转向写实主义——即户外——农村里遂也出现画家聚居的奇怪区域,这些地方范围不大,例如巴黎周围、法国东北部的诺曼底海岸和稍晚的普罗旺斯。在19世纪中叶之前,这种现象似乎尚不多见)。这些地区很快成为前卫派的中心,而像兰波那种如饥似渴地在沙勒维尔(Charleville)等地阅读杂志和异端诗歌的年轻叛徒,就像被地心引力吸引一样,纷纷向中心靠拢。他们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他们构成一个不可忽略不计的市场(一个世纪后这种市场被称为“地下市场”或“反主流文化市场”),但销售额不大,不足以养活这批前卫艺术家。由于资产阶级日益希望把艺术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因此愿意让资产阶级拥抱的艺术家——美术系学生、充满野心的作家等等——也就成倍增加。米尔热(Henry Murger)所写的《波希米亚生活一瞥》(Scenes of Bohemian Life,1851年),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城市生活带来盛行一时的风尚以及与18世纪的户外宴会一样的时髦。这些艺术家、作家在西方世界的世俗天堂里与资产阶级逢场作戏,但不属于资产阶级。这个世俗天堂也是艺术中心,意大利再也不能与这个艺术中心一试高低。在19世纪下半叶,巴黎约有一两万自称为艺术家的人。[25]
虽然这个时期的革命运动几乎完全发生在巴黎拉丁区——例如布朗基主义者——虽然无政府主义者将反主流文化的人等同于革命者,但是这些前卫艺术家并无特定的政治立场,或根本没有政治立场。在画家中,极左派的印象画家毕沙罗和马奈于1870年逃到伦敦,以躲避参加普法战争;塞尚躲在其乡间避难所里,对其最亲密的朋友左拉的政治观点丝毫没有兴趣。马奈、德加——他们都因个人收入而成为资产阶级——以及雷诺阿都悄悄地参加战争而避开了巴黎公社;库尔贝在巴黎公社运动中只是个一般的人。对日本版画的爱好可以把印象派、超级共和派的克里蒙梭(Clemenceau)和激烈反对巴黎公社的龚古尔兄弟联系在一起。如同1848年前的浪漫派艺术家一样,他们之所以联合,只是因为他们都憎恶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政权——此处指的是法兰西第二帝国——痛恨由庸才、虚伪和利润统治的时代。
直到1848年,这些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拉丁区仍希望有个共和或来一场社会革命,而且对更有活力的资本主义“强盗贵族”甚至勉强表示敬佩,敬佩他们冲破了传统贵族社会的障碍,尽管也非常痛恨他们。福楼拜的小说《情感教育》(Sentimental Education,1869年),说的就是19世纪40年代这个暴风雨世界里年轻人心中的这个希望以及他们的双重失望:对1848年革命的失望和对接踵而来的时代的失望。在新的时代里,资产阶级胜利了,但他们背弃了自己的革命理想——自由、平等、博爱。从某种意义上说,失望最大的莫过于1830—1848年的浪漫主义。从空幻写实主义转变到“科学”或实证写实主义的过程中,仍保留——也许还发展了——社会批判的部分,至少是冷嘲热讽,然而却失去了想象力[杜庞卢(Dupanloup)阁下认为,凡在地方上主持过一些忏悔的牧师都承认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十分准确]。接着又转变成“为艺术而艺术”,或只关心语言的格式、风格和技巧。“每个人都有灵感”,年迈的诗人戈蒂耶(Gautier,1811—1872)对一位年轻人说:“每个资产阶级都会因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边落下而感情起伏。但诗人有技巧。”[26]当一种新的幻想艺术形式从1848年时还是孩提甚至还未出生的那代人中出现的时候——兰波的主要作品于1871—1873年问世,杜卡斯(Isidore Ducasse)于1869年发表其《马尔多鲁之歌》(Chants de Maldoror)——这种艺术将是秘传的,是不理性的,而且不管其初衷为何,也是非政治的。
由于1848年梦幻的破灭以及拿破仑三世的法兰西第二帝国、俾斯麦的德国、帕默斯顿和格莱斯顿的英国、伊曼纽尔的意大利等现实政府的胜利,西方资产阶级艺术在绘画和诗歌的带动下开始分为两支:一是为广大公众喜爱的,一是为少数自我设限者享用的。资本主义社会并未像前卫派所虚构的那样宣布他们为非法,但一般说来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即那些在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之前已达成熟阶段而且至今仍受我们敬爱的美术家和诗人,对当时的市场通常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也的确经常引起社会争议:库尔贝和印象派、波德莱尔和兰波、早期的拉斐尔前派、英国诗人评论家斯温伯恩(A.C.Swinburne,1837—1909)、英国诗人及画家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等等。很显然,艺术界的情况不全是如此,甚至完全依靠资产阶级赞助的艺术也不全是如此,除了这时期有对白的话剧外,关于这种话剧最好少提为妙。这也许是因为,那些困扰视觉艺术的“写实主义”难题,对其他艺术领域的困扰程度较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