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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人民的运动在各自的岸边停息下来。大规模运动的浪头向后猛退了,平静的海面上,形成一个个漩涡,外交家们跟着漩涡打转儿,他们以为,正是他们才使运动得以平息的。

但是,平静的大海突然又动荡起来。外交家们认为,这次风浪骤起的原因,是由于他们的意见不合;他们预料在他们的元首之间要发生战争;这种局势在他们看来是无法解决的。但是,他们觉得,这次波浪的兴起并不是来自他们预料的方向。这个波浪依然是从运动的出发点——巴黎发生的。从西方而起的运动出现了最后的回流:这是一股必须解决那些似乎难以解决的外交难题并结束这个时代的军事活动的回流。

这个使法国遭到毁灭的人,没有施展阴谋手段,没有带士兵,只身回到巴黎来了。每个卫兵都可以把他抓起来;但是由于奇特的偶然机遇,不仅没有抓他,而且大家还热烈地欢迎这个一天前他们还在咒骂、一月后他们还要咒骂的人。

这个人还可以用来为最后一次集体行动而辩护。

这出戏收场了。最后一个角色演完了。演员奉命卸装,洗去粉墨胭脂,再也用不着他了。

几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这个孤独的在小岛上的人表演一出自演自赏的可怜的滑稽戏,在已经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的时候,他还在耍诡计、说谎话为自己辩护,并向全世界表明,人们当作权势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引导着他的无形的手。

闭幕了,演员卸装了,舞台监督把演员指给我们看。

“请看,你们相信的是什么吧!这就是他!过去调动你们的感情的不是他,而是我,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但是,被运动的力量弄得头晕目眩的人们,很久不了解这一点。

亚历山大一世,这个领导自东而西向相反方向运动的人物,他的生活更显示出很大的连贯性和必然性。

这位挡住别人,站在这场自东而西运动前头的人,需要什么呢?

需要正义感和对欧洲事务的关怀,而且是长远的、不为小利所蒙蔽的关怀;需要在道义上优越于那些在一起共事的当时各国的君主;需要温和的、具有魅力的个性;需要有反对拿破仑的个人怨恨。所有这些,在亚历山大一世身上都有;这一切,都由他过去整个生活中的无数所谓偶然机会:教育、自由主义的创举、周围的顾问,以及奥斯特利茨战役、蒂尔西特会谈和埃尔富特会议等,作好了准备。

在全民战争期间,这个人无所作为,因为不需要他。但是,全面欧战的必然性一旦出现,这个人就在此时此刻在他应有的地位上出头露面了,他把欧洲各国联合起来,领导它们奔向目的地。

目的达到了。一八一五年最后的一场战争之后,亚历山大便处在一个人可能达到的权力顶峰。他怎样运用这个权力呢?

亚历山大一世这个平定欧洲的人,从青年时代起就一心为自己的民族谋福利,并在自己的祖国首先倡导自由主义改革,现在,当他似乎拥有最大权力,因而能为他的民族谋幸福的时候,当拿破仑在流放中作出儿戏的虚假计划,扬言假使他有权,他就为人类造福的时候,亚历山大一世在完成他的使命后,感觉上帝的手在支配他,他突然认为这种虚幻的权力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于是厌弃它,把它交给他所藐视的一些小人手中,他只是说:

“‘不属于我们,不属于我们,而属于你的圣名!’[6]我也是一个人,和你们一样的人;让我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那样思想自己的灵魂和上帝吧。”

正像太阳和太空的每个原子都是自身完备的球形体,那个大得为人类所无法了解的整体也全是由原子组成的,——同样,人人都有各自的目的,而且这些目的又是为那些为人类所无法了解的总目的服务的。

一只落在花上的蜜蜂,螫了一个小孩,于是,小孩怕蜜蜂,他就说,蜜蜂的目的是螫人。诗人欣赏钻入花蕊的蜜蜂,于是,他就说,蜜蜂的目的是吸取花香。养蜂人看到蜜蜂采集花粉和糖汁带回蜂房,于是就说,蜜蜂的目的是为了采集蜜糖。另一个养蜂人较仔细地研究了蜂群的生活,于是就说,蜜蜂采集花粉和糖汁是为了养育幼蜂和供奉蜂王,其目的是传种接代,延续种族。植物学家看到,蜜蜂飞来飞去把异株的花粉带到雌蕊上,给雌蕊授粉,于是便认为这就是蜜蜂的目的。另一个考察植物迁移的人,看见蜜蜂有助于这种迁移,于是,这位新的考察者就可能说,这才是蜜蜂的目的。但是,蜜蜂的最终目的,并不限于这个、那个、第三个等等这些人类的智慧所能揭示的目的。人类在揭示这些目的的智慧发展得越高,最终目的的不可理解也就越加明显。

人类所能了解的,只是观察到蜜蜂的生活和别的生活现象相对应的关系而已。对历史人物的各族人民的目的,也应当这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