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一月间,有一个晚上,肯尼科特正好有事出去了,卡萝尔实在迫于礼节,拜访了佩里夫妇,他们俩这时都不在家。
她像一个找不到同伴玩的孩子,在黑咕隆咚的走廊里来回转悠。她忽然看见一间公事房门底下透出一线灯光来,就走过去敲敲门。她对那个开门的人低声说道:“你可知道佩里夫妇上哪儿去了?”她抬头一看,开门的人正是盖伊·波洛克。
“非常抱歉,肯尼科特太太,我也说不上来。请进屋等他们,好吗?”
“哦——哦——”她一面说,一面心里想到,在戈镇这个地方,一个女人单独拜访一个男人是要不得的,她决定不进去,但不知怎的她还是走了进去。
“真没想到你的公事房也在这楼上呢。”
“是啊,这儿就是我的公事房、公馆,同时也是我坐落在皮卡迪的别墅,跟萨瑟兰公爵城堡不算太远,可您就是看不到我的公馆和别墅,因为它们还在那道门后面,拢共只有一张小床,一个洗脸盆,还有我出门时穿的那一套衣服,此外还有您说过很喜欢的那一条蓝绉纱领带。”
“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当然记得咯。我可一辈子都忘不了。请,请在这张椅子上坐吧。”
她抬眼扫视了一下这间灰沉沉的公事房:一只瘦长的火炉,好几排书架上摆着栗壳色皮面法律书籍,高背椅子上堆满了报纸,好久以来一直坐在上面,报纸早就变成了灰色,上面全是窟窿。只有两种东西最能代表盖伊·波洛克的癖好。一是在铺着绿绒毯的办公桌上、在有关承办法律业务的空白表格和凝结成许多小疙瘩的墨水池之间的一只景泰蓝细瓷花瓶。二是在一只来回旋转的书架上的一排戈镇极其罕见的书:一套莫希尔版的各家诗歌集,黑色和红色封皮的德国小说,还有一本用摩洛哥山羊皮装帧,但早已揉皱了的查尔斯·兰姆[1]选集。
盖伊自己并没有坐下来。他像一头东嗅嗅、西闻闻的猎犬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活脱脱的一头猎犬,又细又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嘴边留着一小撮亮晃晃、软绵绵的棕色胡子。他身上穿着一件高尔夫球衫,胳膊肘的地方早已磨破了。她注意到,他并没有为自己这身穿着打扮表示道歉,要是肯尼科特遇到这种场合,必定会这样做的。
他开腔道:“我可没想到您还是佩里老两口的知己朋友哩。钱普可以说是我们的社会中坚,可是,我怎么也很难想象,他这个老头儿会跟您如此情投意合,一块儿谈什么象征派芭蕾舞,或是搞什么柴油机引擎的革新玩意儿。”
“不,他才不干呢。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愿上帝保佑他,可他毕竟是属于国家博物馆的,恐怕要跟格兰特将军的那把指挥刀陈列在一起,而我呢却是——哦,我想,我这会儿正是在寻找一种可以向戈镇传道的福音。”
“是真的吗?打算传的什么道呢?”
“不管内容是什么,只要目标明确就得了。正儿八经的也好,轻松一点儿的也好,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也好。管它是实验室还是狂欢节,反正我都不在乎。只不过一定要稳妥就行。波洛克先生,请你说说戈镇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哦,戈镇出了毛病了吗?或许,您我是不是也都出了毛病来着?(怎么我也得了像您那样的贵恙,岂不是太荣幸吗?)”
“(是的,不必客气啦。)不过,我想还是戈镇出了毛病呢。”
“就是因为他们喜欢溜冰,比钻研生物学还来劲儿吗?”
“得了吧,我不但比芳华俱乐部里的人更喜欢生物学,而且同样也很喜欢溜冰!我可乐意跟她们在一起溜冰、滑雪、扔雪球,就像我这会儿跟你闲聊天一样兴高采烈。”
“哦,那可不见得!”
“(是啊!我可不是开玩笑呢!)不过,她们还是喜欢待在家里绣花。”
“也许是差不离。我可不是替镇上的人辩护。只不过是——我这个人没有主心骨,历来疑神疑鬼。(也许我就是因为不认为自视过高,结果反而是自命不凡!)不管怎么说,戈镇总算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像这样的小乡镇,哪一个国家都有嘛。绝大多数地方早已失去了泥土的清香味儿,但还没有来得及散发出广藿香的味儿——或是工厂里的烟味儿——这些地方同样都是令人可疑,而又难以容忍。我心里纳闷,我们这个小镇,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大毛病来着?有朝一日,这些沉闷无味的小集镇很可能就会像修道院一样颓废。我可以想象得到,庄稼人和本镇商号经理在傍晚时分一块儿坐单轨火车进城去的情景——那个城市可要比威廉·莫里斯[2]笔下描绘的乌托邦更吸引人——那里有音乐,有大学,还有像我这样的浪荡子弟也可以参加的俱乐部。(老天爷呀,我多么想加入一个像模像样的俱乐部啊!)”
她突然冲口而出问他。“那你干吗还不离开这儿呢?”
“我可得了‘乡村病毒’。”
“那可是太危险啦。”
“是呀,它比我不戒烟五十岁准要得的癌症还要危险呢。这种‘乡村病毒’简直就跟书蛀虫一模一样,凡是有抱负的人,只要在乡下住的日子长了,个个都会被传染上的。您会发现这种病毒正在律师、医生、牧师以及受过大学教育的商人中间蔓延。他们这些人都是心明眼亮,见过世面的,可是到头来还得回到自己的水洼地。我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例子。但是,我绝不会用自己的伤心事儿来惹您生气。”
“你不会惹我生气的。这会儿还是请你坐下来,好让我看看你。”他一坐在嘎吱嘎吱响的椅子上,两眼就直勾勾地瞅着她。她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珠,她这时方才懂得,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很孤单。他们俩在相视之下都觉得很窘,就让自己的目光移到别处去。等到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们两人全都舒了一口气。
“要诊断一下我得的乡村病毒,可以说是最容易不过了。我出生在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那个镇大小跟戈镇差不多,但是不像这儿人人都一团和气。那个镇上由于世代相传,就形成了一个大人物的寡头统治集团。在戈镇这里,一个异乡人只要循规蹈矩,喜欢打猎,开汽车,拥护上帝和参议员,就会受到大家欢迎。可是在我老家那个镇上,甚至对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都瞧不起,简直挑剔得太厉害了。那是一个到处都是红砖房的俄亥俄小镇,因为树木多,所以地气很潮湿,到处散发着烂苹果的气味。小镇四郊不像戈镇这里既有湖泊,又有大草原。那里只有挤在一起的小块玉米地,一些砖窑,还有肮脏的油井。
“我进了一所教派学院方才懂得,自从听人口授《圣经》和雇上一大批心灵纯洁的牧师来讲解《圣经》以后,上帝用不着多操心,只要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谁不听话,一把抓住就得了。后来我离开教派学院到了纽约,进了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在那里足足住了四个年头。哦,我压根儿不愿替纽约吹牛。那个地方呀,又脏又闹,挤得你透不过气来,而且样样东西都贵得吓人。但跟那个几乎叫我窒息的教会学校相比,可要好得多了!我每星期要去听两次交响乐演奏会。我从戏院顶屋楼厢后座看过欧文[3]、戴蕾[4]、杜茜[5]和伯恩哈特[6]的演出。我还去格拉默西公园散过步。那时候我什么书都看。
“我从一位表兄那里知道,朱利叶斯·弗利克鲍得了病,需要找个伙伴。于是,我就上这儿来了。后来,朱利叶斯病好了。他看不惯我的作风,因为平日里我总是两手闲着,过了五个钟头才工作一个钟头,尽管工作我做得并不算太坏。我们俩也就散伙了。
“我一到此地,就发过誓,绝不让‘我的兴趣低落下去’。简直崇高极了!我读过勃朗宁的诗,到明尼阿波利斯去看过戏。我一心以为自己‘兴趣不会低落下去’的。不过,我猜想我大概早已沾染了乡村病毒。我每看四本廉价小说杂志才去念一首诗。明尼阿波利斯那里,我老是懒得去,临了碰上一大堆法律业务,才不得不去一趟呢。
“一两年前,我跟来自芝加哥的一位律师交谈,方才发觉——自己往往在朱利叶斯·弗利克鲍这号人面前表示出优越感来,其实嘛,我跟朱利叶斯一样土里土气,一样落在了时代后面。(甚至比他更差劲!朱利叶斯正儿八百地在《文摘》和《展望》里寻找参考资料,而我还是在翻阅查理·弗兰德劳那本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书。)
“那时,我决定要离开此地,意志非常坚决。我心里想的是要紧紧跟上时代。可是,我发觉自己遍身得了乡村病毒。我害怕见到新街道和年轻人,我害怕激烈的竞争。开具转让证书,处理筑沟的讼争,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说——一个行尸走肉的自传,简直空洞无物,只有最后一章,还算比较有趣,这一章胡说我是‘法学界的柱石和先知’,说不定有一天,一位牧师将对着我的那具干瘪的尸体随口胡诌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呢。”
她两眼望着他的办公桌,用手指头摸了一下那个闪闪发亮的景泰蓝细瓷花瓶。
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在她心里好像已经跑过去,轻轻地在抚摩他的头发一样。她看到他的嘴唇在又淡又软的胡子下面紧闭着。她默默地坐在那里,咕哝着说:“我知道。乡村病毒——说不定我也会传染上的。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哦,反正我不在乎。至少,我已经使你说出了这么一些话!平日里,你总是乖乖听我瞎唠叨,可是现在,我却坐在你脚跟前听你乱弹琴了。”
“您要是真的靠近炉边,坐在我的脚跟前,一定更美呢!”
“那你乐意给我生炉火吗?”
“当然乐意!请不要给我泼凉水,且听我老汉乱说一通。您有多大了,卡萝尔?”
“二十六,盖伊。”
“二十六!我正是二十六岁那年离开纽约的。我二十六岁听过帕蒂[7]的独唱音乐会。现下我已经四十有七了[8]。我自个儿觉得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不瞒您说,准可以做您老爸啦。所以说,想象之中让您偎在我的脚跟前,好歹这也算是蛮不错的父爱……当然咯,我希望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这样,只怕公然一声张出去,我们就要好好考虑戈镇的道德标准!而这些标准,无论是您,还是我,人人都得恪守!不知怎的戈镇好像总是有一点儿毛病,至少对那个统治阶级来说是如此。(此地确实有这么一个统治阶级,尽管我们诈称民主政治。)我们这些部落式统治者所造的孽——那就是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们老百姓,连随便喝一点儿酒,或者是稍微轻松一下都不行。我们必须中规中矩对待两性道德,穿着朴素,毫不惹人注目,甚至做生意,也得按老一套来坑蒙拐骗,可惜我们大家都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所以,人人都变得虚伪透顶。这是不可避免的。记得小说里教堂执事要骗取寡妇的钱财时,还不得不摆出一副伪君子的面目来。说寡妇们自己好像也乐意嘛!她们给他那种甜言蜜语的假殷勤迷了心窍。再来看看我吧,假定说我真放胆去——跟一位举止风雅的太太谈情说爱,我承认这样的事儿,我自己压根儿不会去染指。从前我在芝加哥踅摸到一本名叫La Vie Parienne[9]的杂志,看到里面那种令人作呕的黄色东西不由得咯咯大笑起来,但此时此刻我甚至连您的手也不敢去抓呢。我可算是心灰意懒了。这就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传统方式,让人一辈子都给毁了……哦,我的天哪,多少年来我可从来都没有跟人谈论自己和谈别人的事儿了。”
“盖伊!难道说我们真的不能给这个小镇做一点儿什么事儿吗?”
“不,我们就是办不到!”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他很像法官驳回一个毫无道理的反对意见似的,然后重新回到一些比较不太叫人感到紧张的问题上,说道:“说来也真怪,那些乱象丛生本来八成儿都是多余的,不应该有的。我们征服了大自然。我们可以让她长出小麦来。即使她刮起了大风雪,我们在家里还是照样温暖如春。但是,我们却大吵大闹净是为了逗乐——擦枪走火啦、政见分歧啦、种族仇恨啦、劳资纠纷啦等等。在戈镇,本来我们早就把荒地开垦出来,变成了一片沃土,可是,我们偏偏出于人为因素,付出很大的代价和努力,反而使我们之间极不愉快:卫理公会教友憎恨圣公会教友,拥有‘赫德森’牌汽车的人嘲笑开老式‘福特’牌小汽车的人。最糟糕的还是商人之间的那种同业仇恨的情绪,杂货铺老板觉得,谁不去作成他的生意,就是大家抢了他的钱。特别使我痛心的是,律师和医生(当然咯,还连同他们的太太在内)的见识,居然也会跟杂货铺老板如出一辙。医生之间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您的丈夫、韦斯特莱克和古尔德之间,也都是同行嫉妒呀。”
“不!我可不承认呀!”
他咧着嘴笑了起来。
“哦,也许有过一两回,威尔知道某某医生出诊去看望病人的次数超过了实际需要时,他就禁不住哈哈大笑,可是——”
这时,他仍然咧着嘴在哧哧地笑。
“不,他可实在不是那个意思!你还说医生的太太们,也跟着他们相互嫉妒——麦加农太太和我之间本来就不是特别有交情的;她这个人城府太深了。但她的母亲——韦斯特莱克老太太倒是为人很厚道——眼下真是少见。”
“没错,她这个人当然很温和。可是,亲爱的,我要是您的话,就绝不会把自个儿心里的秘密都说给她听的。鄙人不止一次说过,在我们这个小镇上,只有一位自由职业者的太太才不会在暗地里捣鬼的,这个人就是——您,一个令人愉快而又忠实可靠的局外人!”
“用不着再恭维我啦!我才不相信神圣的、替人祛病除痛的医疗工作竟会变成一门捞钱的行业。”
“您想一想看:肯尼科特平时有没有向您暗示过,您最好对老太太特别客气一点儿,因为她们会介绍朋友熟人都去看病呢?哦,我真后悔不该——”
她忽然想起了肯尼科特不久前提到过博加特寡妇的话儿来。她怔住了,两眼殷切地直瞅着盖伊。
他霍地站了起来,异常激动地朝着她大步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摩她的一只手。她心里暗自琢磨,也许应该对他的抚摩表示生气吧。可她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是喜欢她头上的那顶帽子——一顶崭新的玫瑰红银丝缎子的东方小圆帽吧。
他把她的手放下来,他的胳膊肘打她的肩膀擦过。他急匆匆跑到办公桌那边落了座,他那瘦削的后背微微地弯着。他拿起了那只景泰蓝细瓷花瓶,用无限寂寞的眼神窥视着她,使她感到惊恐万状。可是,他谈到戈镇人嫉妒成性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变得暗淡无光,茫然不知所措了。这时,他突然冲口而出说:“我的天哪,卡萝尔,您又不是什么陪审员。我刚才概括起来的那些话,您完全有权可以驳回。唉,我真是个老糊涂,叫人讨厌呢。我净是爱分析一些有目共睹的事,而您这个人又是富于逆反精神。得了,快谈谈您究竟有什么高见。您觉得戈镇到底怎么样?”
“真是叫人讨厌透顶!”
“我能帮得上忙吗?”
“怎么个帮法呢?”
“连我也不知道呢。也许不妨听听您的吧。今儿晚上还没有听到您的高见呢。不过,通常——您能让我像古老的法国剧本里的知心丫鬟那样,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洗耳恭听您小姐倾吐衷曲吗?”
“哦,有什么衷曲好倾吐呢?这里的人都是乏味透顶,可他们反而以此沾沾自喜。即使我跟你很合得来,我也不能老是来找你聊天呀,要不然准有二十个老巫婆来听壁脚,嘁嘁喳喳地说我们的坏话。”
“那您就偶尔来找我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我实在说不上来行不行。我正在拼命克制自己,尽管能忍受沉闷气氛,使自己心满意足。我不久前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哪怕出发点很好,现在都已失败了。我只好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随遇而安’,心满意足地过日子——如今我已是别无所求了。”
“别再自我嘲弄了。听到您说这样的话儿,真叫我痛心呀。这就好比是眼睁睁看到一只蜂鸟的翅膀在流血一样。”
“我可不是一只蜂鸟呢。我是——一头鹰,一头用皮条拴起来的小鹰,被这些胖乎乎、懒洋洋的白色大母鸡啄得几乎快要死了。但是你却给了我信心,我心里很感激。现在我该回家去了!”
“请您再坐一会儿,跟我一起喝喝咖啡吧。”
“我是很乐意多待一会儿,可是他们早就叫我吓破了胆。我只怕别人背地里说闲话。”
“这个我倒是不怕。我怕只怕您会说些什么来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她身旁,抓住她的那只反应迟钝的手,“卡萝尔!您今晚在这里觉得愉快吗?(是的,这会儿我正在恳求您呢!)”
她立刻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马上又缩了回去。她对于这种调情并不觉得好奇,同时一点儿都不感到有什么淫妇偷汉子的那种乐趣。如果说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波洛克就是个笨头笨脑的小伙子。他攥紧拳头塞在口袋里,一个劲儿在那间公事房里跑来跑去。后来,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哦,真该死!我干吗会如此冲动,到现在还不清醒过来吗?这会儿我要——我要跑到走廊那头去,把狄龙夫妇请过来,我们大家在一块儿喝咖啡多好。”
“狄龙夫妇?”
“是的。他们俩是非常正派的年轻夫妻——哈维·狄龙和他的太太。他是一个牙科医生,刚来镇上不久。他们就住在诊所后面的一个房间里。在镇上,他们认识的人不多——”
“我可听说过他们,但是还没有想去拜访他们,实在很惭愧。快去请他们过来吧——”
她没有再说下去。为什么呢?连她自己也都不知道。但是,从他的表情和她迟疑的神色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希望刚才根本没有提到过狄龙夫妇。他假装很热心地说:“太好了!这会儿我就去。”他在房门口乜了她一眼,见她正蜷缩在那张破皮椅子里。他一转身溜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狄龙夫妇一起回来了。
他们四个人喝的咖啡,是波洛克在煤油炉上烧的,简直没有味儿。他们哈哈大笑,谈论明尼阿波利斯,个个谈得都很得体。随后,卡萝尔冒着十一月里的寒风,走回家去了。
[1] 查尔斯·兰姆(1775—1834),英国散文作家。
[2] 威廉·莫里斯(1834—1896),英国作家、诗人,信仰社会主义,宣扬乌托邦学说,著有《梦见约翰·保尔》等书。
[3] 欧文(1838—1905),英国著名演员,曾创造了莎剧哈姆雷特、夏洛克等一系列光辉形象,经常在美国各地巡回演出。
[4] 戴蕾(1847—1928),英国卓越的女演员,经常与欧文一起演出莎士比亚剧目,享有盛名。
[5] 杜茜(1858—1924),意大利女演员,曾去美国各地巡回演出。
[6] 伯恩哈特(生卒年月不详),法国女演员。
[7] 帕蒂(1843—1919),西班牙著名女歌唱家。
[8] 前文说盖伊三十八岁,此处大约系作者笔误。
[9] 法语,即《巴黎生活》杂志。